鱼群的蓝光像是指向灯，引导着阿尔忒尼斯号的前进方向。

埃罗船长开足了马力，装载在船上的四只燃气涡轮机同时发动。林小夜和路维希此时也没有了打牌的心情，他们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这片海域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只有蓝色的光芒一直延伸到海平线尽头，和星空交汇在了一起。

言琉风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3点30分，他拿出了手机，键入了最后一通远洋电话的号码。但是电话那端传来的只有一声声“嘟嘟嘟”的声响，他的电话走的是专门的通讯路线，经由组织架设在太空轨道上的卫星转移到伊文元帅那里，这种通过卫星的短波无线电就算对象是在月球上也能接听得到，但是他却和总部失联了。

船舱里的埃罗也皱起了眉头，他抽了一支烟，云雾缭绕地吐了出来，“经纬仪和指南针全部都失效了，周围没有可以确认位置的坐标事物。航行记录仪也在刚刚停止了运转。我只能确定现在的位置大概是在北纬29°，西经62°左右。”

言琉风微微地皱眉：“什么原因？”

“可能是遇到了强磁场，在强磁场中，电磁波信号干扰会很严重，可能会造成仪器的失灵。”船长说道，他抬头看了言琉风一眼，“你看那里，起雾了。”

林小夜闻言看向阿尔忒尼斯号正在前进的方向，海面上浓重的雾气像一道幕布，鱼群的蓝光在大雾之中显得绰绰约约，像摇晃的影子。他记得以前语文课的时候听老师讲过海市蜃楼的传说，说有一只名叫蜃的怪物，它是龙的儿子，在海上吐雾形成了海市蜃楼，吸引着过往的船只一探究竟，一旦船上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心，进入雾里，就会被蜃所吃掉。

在西方的传说里，雾中是海妖们的聚集地，海妖们的歌声甜美，会让人陶醉其中，它们永远游荡在雾气弥漫的海面，一旦有船被海妖的声音所吸引，它们就会把那些被歌声夺取魂魄的人拖入海底的深渊。

虽然林小夜接受过天朝的唯物主义教育，不可能迷信这种东西。但是在大海上看到雾并不是一件好事，大雾会影响船的航向，同时也会影响到船只的作业。阿尔忒尼斯号的探照灯已经打开了，明亮的灯光照入雾中。鱼群的速度没有停歇下来，它们还在马不停蹄地赶往大雾深处。

“现在只能跟着鱼群了。我们没有任何指认方向的工具。等一下天亮了，连北斗星都看不到了。”埃罗说，“在这种情况下，船很容易撞到海底的暗礁，幸亏阿尔忒尼斯号的钢板足够坚固，不然我们恐怕也要成为百慕大船舶离奇失踪名单中的一员。”

“我们还在向百慕大前进吗？”林小夜有些忧心忡忡地问，这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远胜他们之前所经过的航程。那些向着同一个方向洄游的鱼群到底是在寻找什么？为什么大西洋海域中会出现这么强的电磁场？还有这一场大雾，来得这么突然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好奇又害怕。

“虽然没有办法确认具体的航线，但是天上还挂着北极星，我们大概还在朝着西北方向移动。”埃罗凭着自己丰富的航海经验做出了判断，“之前航海记录仪的位置上判断，我们仍然在前往百慕大三角的航线上。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在日出之前，我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埃罗船长的话让他们沉默了，他们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他们会在航程的末端看到什么？也许是地狱也说不准。

腥湿的海风吹刮着甲板上的三人的脸，林小夜已经没有了睡意，他靠着船头的围栏，阿尔忒尼斯号已经进入了大雾中，挂载在船上的大型探照灯把迷雾驱散，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投出一个巨大的圆形耀斑。他拿着埃罗船长的长筒望远镜张望着，看到在前方指引方向的蓝色光幕其实不断在变化着形状。它并不是从头到尾完全相连的，构成它的的确是密集的鱼群。路维希在调试录音机搜寻信号，顺便尝试寻找着网络，但是他挂着的耳机里只有一阵嘈杂的电流声。林小夜以前不知道在哪本书里面看到过，当文明毁灭的时候，最晚崩溃的信息传播工具就是电台和录音机。但是在这样的强磁场中，所有电磁波就像进入了一个黑洞，被无形的规则约束了，无法在空气中自由地传递。言琉风阖上了眼睛，他打算在抵达终点之前稍微休息一会儿。

阿尔忒尼斯号无声地前进着，像一艘深渊里的幽灵船。

突然之间，林小夜透过望远镜看到蓝色的光幕形成了一道扭曲的形状，那是一个圆，在不停地转动。

“漩……漩涡！”林小夜大喊，“埃罗大叔，前面有漩涡！”

埃罗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漩涡，在海上遇到漩涡是很平常的事情。漩涡一般都是由于差异所形成的，比如水势的高低差，电流的差异，磁场的差异，只要存在着这种差别，再加上地转偏向力的影响，在任何的海域都有可能出现漩涡。

但是这个漩涡却出奇地大，从埃罗的视角看上去，好像前方整个海面都陷下去了，他们如同抵达了世界的尽头。埃罗手头上没有工具，没法估算出挣脱这个漩涡所需要的离心力有多大，但可以看出在海面五十米以下的鱼群也受到了影响，光幕在漩涡前分成了两道细流，部分鱼群围绕着漩涡中心旋转，形成了一个圆形的蓝色光斑。

“加速往前开，没有问题的，这可是阿尔忒尼斯号，怎么可能畏惧漩涡？”埃罗说。

他对阿尔忒尼斯号有着绝对的自信心，这艘船在工厂里面经过了两个月时间的改造，组织开发部的那群人都是完美主义者，他们就算设计一艘旅游的游轮，船体的强度也要达到足以承受战斧导弹的正面轰击而不解体。

漩涡离他们的距离已经不足半海里，周围是翻滚着的海潮，整个海面布满了褶皱，每一个褶皱都是一米多高的浪头。

阿尔忒尼斯号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它的船底喷出了白色的水流，船周围的气垫缓缓鼓起，船身抬高——开发部的人为它装载了气垫系统，在船底和水面之间形成一层空气膜，化水阻力为空气阻力。大型的鼓风机在底下不停运作。阿尔忒尼斯号船体上有着三套动力系统，一套是水翼涡轮推进系统，一套是气垫推进系统，还有一套是普通的燃油推进系统，三套系统用来适应不同环境下的船体运作。

气垫式的船实际上已经离开的水面，通过水面和船底之间的一层空气支撑它腾空前行。阿尔忒尼斯号在平静地划入漩涡之中，海水在海平面上翻滚，带动着船身摇晃。林小夜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但他注意到船正逐渐穿过旋转的漩涡边缘。

气垫船所受到水的阻力较小，漩涡对它的影响也很小。深入海中的涡轮推进装置收入舱底，风箱的动力足以让他们摆脱漩涡。

阿尔忒尼斯号从漩涡中出来的时候，林小夜只感觉到胸口一阵沉闷，有种想吐的欲望，但是他把这种恶心的感觉忍了下来。

在学院里他已经做了很多的平衡训练，没想到一到实战上第一场就差点把他打出原形。

“日出了。”路维希喃喃地说，他打了一个哈欠，昨晚他调试了一夜的录音机，都没有搜到任何信息，耳机里响彻了整宿的电流杂音。探照灯看到了前方的影子，像是漆黑的山形，大概有几十米高，可能是一处海中高大的礁石。这种海上的礁石像是陷入无援之地的孤城，猛烈的海风侵蚀着岩石表面，把它的表面磨得光滑无比。

从他们背面的东方海平线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金光刺破云翳，倒映在海面上。林小夜他们追逐了一夜的蓝色光幕化作了一道细流，不知道钻入了前方何处。

再向前开，他们终于走出了迷雾。

但是映入他们视野的东西，让他们感受到了更加刺骨的诡异。

两座巨大的冰山拱卫在海面上！

之前他们已经透过大雾看到了冰山的影子。以为是礁石，但是结局却让他们意料不到。散发着蓝色能子的鱼群正从他们的船底下钻入冰山之间的罅隙。

林小夜不禁打了个冷战，冰山露出水面的高度有几十米，说明海面以下还有几百米深的冰。这里不是极地，而是靠近亚热带地区，怎么可能形成如此巨大的浮冰，在地理学上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们要找的东西，一定在里面！”言琉风坚定地说，“继续向前，跟着鱼群！”

船沿着鱼群贯入的方向前进，他们已经进入了两座冰山间的缝隙，实际上冰山之间并不是缝隙，而是一个巨大的隧道，在隧道的顶部结着一根根冰锥。他们好像进入了一个由寒冰筑造的巨大宫殿中，而阿尔忒尼斯号所移动的方向，正是在宫殿唯一的回廊里。

“喂！”林小夜喊了一声，他的回声在隧道里面四处回荡，“喂喂喂”地由强渐微地传来。

这里安静极了，只有他们船底下那如同细线般的鱼群，犹如一条蓝色的吊索，而他们正在吊索上前进。

越靠近隧道的尽头，它的穹顶位置便越低，林小夜感觉原本很高的穹顶，现在似乎离头顶已经不足两米，再向前行驶一段距离，或许他们可以抬手就摸到那些冰锥。

“不是穹顶在变低，而是整个水位在拔高！”言琉风说，“不信你回头看！”

林小夜听了他的话以后转身，结果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从这个位置上看，林小夜已经可以明显得感觉得到和洞口之间的水位差，他们是在高处，而冰山的缝隙口是在低处。他们正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学常识的方式在逆着重力运动。

“这怎么可能？”林小夜惊讶地说，“这已经完全不符合物理学常识了。”

“不，或许物理学常识还没有被破坏，只是我们的感觉错了。”言琉风说，“尽管有着高度差，但是我们至始至终都是在等重力线上。这个位置的重力被扭曲了，有一种力量在干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