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地下广场。
四周的探照灯落在地面上,穹顶是一千六百六十四盏照明灯,宛如镶嵌了雪白珍珠的河蚌,把整个训练场地照耀地如同白昼。
脚步声急促凌厉,两个身影在灯光中交错。
“你太用力了,这样没办法收住刀的惯性。”言琉风的竹刀凌厉地切在了林小夜的刀尖上,他手中的刀用了恰到好处的力量,刀上的力道传递遵循着杠杆的原理。言琉风的这一刀让林小夜觉得手腕一麻,竹刀从手中脱落。
林小夜原本的训练是没有练剑这门课程的,剑道的学习不是一夕半载就可以成功。伊文元帅对林小夜的训练方向主要是在深海潜水,追踪和反追踪这方面上。是林小夜主动要求加课,因为他想要早一点拿起彼天之斩。言琉风承担了林小夜剑道老师的职责。
言琉风的剑道传承于组织的基础剑道课程,言家也有专属的剑道,但是言琉风没有学。他挥剑的速度很快,不可思议的高速斩击让他宛如一只高空俯冲下来的鹰。斩鬼人组织的剑道要求的就是干净、利落、实用,每一刀都带上着绝杀的意志。言琉风是基础剑道的代言人,他的每一刀都完美无缺。
这是林小夜能学到最简单的剑术,号称剑道速成班。只需要两个月时间就能彻底学会。
“我大概是天资过于愚钝吧?”林小夜看着地上的竹刀,哭丧着脸说。
“不能这么说,我和你不同,即使是这样最基本的剑道,我每一个动作都做了上万遍。你还是一个新手,当你用竹刀起手的时候,我就已经看穿了你接下来所有的招式。因为这些都是我曾经自己做过无数次的动作。”言琉风拾起了竹刀,递给林小夜,“所以你现在和我交手是不可能有什么胜算的,你每一招的漏洞我都能看出来。”
“没想到师兄你竟然这么刻苦!”林小夜赞叹,“难怪你可以这么强。”
“这并不是刻苦,只是有些东西你如果要去争取,就需要力量。深陷群狼追猎的绝境时,唯一的出路就只有不断的奔跑,精疲力竭也要跑下去,灯枯油尽也要跑下去,因为一旦停止,狼就会追上你,撕咬你的喉咙,把你吞噬地一点都不剩。所以我只能向前跑,不能停下来,我只有把所有的狼都拖死才有出路!”言琉风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地说。
“师兄你似乎话里有话。”林小夜说。
“或许吧,对你说的话似乎是多了点,因为你身上没有斩鬼人世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言琉风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人生很完美?出生于斩鬼人家族,将来要继承一个庞大的世家。说不定未来还会接手祖父辈的权杖,成为斩鬼人组织的长老。所有人都认可我的才能,他们甚至把我看成年轻一代的领袖。”
“师兄你做到这一程度确实很了不起。”林小夜由衷地说。
“实际上我只是一个私生子。我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身上没有任何斩鬼人基因。但是她爱上了我的父亲,所以生下了我。”言琉风淡淡地说。
“诶,什么?”林小夜一愣,心想,“师兄你把这种隐秘的事情告诉我该不会等下掏出一把枪说,现在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可以去死了。”
“我在十七岁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模样,我的母亲因为怀孕了,然而又不知道孩子的父亲的是谁,她的父母要她打掉腹中的孩子,但是她不愿意,所以和家里人决裂了。我后来去过我母亲的家,我的外公外婆都是老师,所以当年才那么抵触她未婚先孕。实际上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在后悔,也很想念我的母亲。我不敢和他们说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只是说我是我母亲工作上的后辈……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妈已经死了。”
“我出生后,我妈一边带着我,一边在打工。她高中没有读完就辍学了,当然找不到好的工作。实际上她很漂亮,不然也不会吸引到我那个父亲。她如果可以改嫁的话一定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她没有,因为她说我的父亲一定会回来找她的,她就是那样愚蠢、天真,把生活当做童话故事来过的女人。可惜我的父亲没有来找过她,再也没有。我活了十七年,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而且我妈她还得病了,这是为了生我付出的代价,我在胚胎的时候就完成了一次灵启,能子侵蚀了她的身体,她的器官自从生下我之后就开始衰竭。到了她死的那天,她已经瞎了,聋了,声带也干枯了。只有微弱的心跳还在象征着她的生命。她的生机就靠着葡萄糖药水支持着,我只能在她旁边一直说话,一直说话。我在她的手心写字,我甚至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感知。我只是写着,我爸他来看你了。实际上他没有来,但是我不想这么蠢的女人就这么遗憾着死掉了,但是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想说的话,有没有传达到她那里。”
林小夜沉默地看着言琉风的眼睛,他看到那双瞳孔泛起了淡淡的蓝色,这种颜色是斩鬼人在情绪极度起落的时候才会有的征兆。言琉风眼里的神情异常的复杂,包涵了悲伤、愤怒和仇恨等情绪,好像炽热的火焰,在蓝色的能子中燃烧,跳跃!
“当我的母亲死后,十七岁那年。我第二次灵启来了。我大概是斩鬼人中唯一一个经历过两次灵启的人。第一次灵启强化了我的听力、视觉、体能和力量,这让我从小就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你能懂这种感觉吗,我从小就能看到能子的存在。而我周围的其他小孩都看不见,他们觉得我在撒谎,以为我是神经病。”言琉风淡淡地说,“我还去过精神病医院,他们说可能我的眼部神经受到压迫产生幻觉,心理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因此我就变得很孤僻,周围全都是不理解我的人,他们还拿我去过精神病医院这件事情取笑我,我就和他们打架。我的力气比他们大,他们几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于是就叫家长。每次我看见母亲跟老师唯唯诺诺地说‘知道了,我一定会管教好他的’,然后回家之后她既不骂我也不打我,还问我饿不饿。我看到就很想哭。她一直觉得我的眼睛得了病,但是她没钱不能去医院给我治病,所以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后来别人骂我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他们打我也不还手,他们打在我身上一点都不痛!”
“第二次灵启后我的身体上的高位能子受体蛋白抑制基因终于解除了,第一次它只是像一道虚掩的门,这一次门彻底被打开。那群人找到了我,他们说我是言家的人。他们还说这十几年来一直在观察我,家里的长老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我接纳为言家的成员。直到今天,他们说长老在我身上发现了斩鬼人的天赋,已经有资格成为言家的人。我问他们既然这些年一直在观察我,那就应该知道我母亲生了病,为什么不救她。他们没有回答,硬是要带我走。我就反抗,和他们打。他们觉得我好欺负,觉得我不过是一个新晋的斩鬼人,可是我明白什么是能子的时间是从3岁开始,它们就像我最亲密的朋友,我懂得能子每一个呼吸的节律。他们不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可以把一群斩鬼人全部放到,但是我做到了,我把他们的脸全部打肿了,一拳又一拳,还留了一个人回去报信。”
“听上去真解气!”林小夜说。
“后来言家的人就再也没有强迫我回家过。直到那个男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告诉我他就是我的父亲,现在已经成为了言家的家主。当然言家的家主实际上权力并没有那么大,最高的权力都掌握在那群快要进入棺材的长老的手中。他要我回去,还承诺我未来他成为长老后,我就是新的家主。他说长老们非常看重我的天赋,认为我能成为第二个莫尔哈德。”
林小夜当然听说过莫尔哈德,斩鬼人最伟大的先驱,斩鬼人历史上第一位的元帅。
“你答应了?”林小夜试探着问。
“我拒绝了,可是我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言琉风说。
“因为我们是异类吗?”
“异类?”
“是啊,我们从完成灵启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和普通人不一样了。我们看见的事物,了解的世界,生活习惯都已经和那个普通人的世界格格不入了。我们是异类,你也是,我也是,异类之间只能相互拥抱取暖。人类从来都不会理解和包容异类,他们只会对异类疏远和恐惧。”林小夜不由得把当初陈嘉生跟他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言琉风听完林小夜的话后有些呆呆的,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他摇了摇头说,“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我的妹妹。”
“妹妹?”
“是的,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名字叫言锦月。我有一天去母亲的墓前扫墓,正好看到了她。她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因为从我那个混账父亲口中得知了我的存在。想见我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一面。”
“然后呢?”
言琉风默不作声,他似乎在回忆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最后喃喃地说:“然后我们遇到了杀手!”
“啥?”林小夜发出了一个惊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