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英国斯旺西。
天空阴沉沉的,飘荡着细细的小雨。
警车上的警灯一红一蓝地闪烁着,黑色的本田轿车穿过人群,来到警戒线前。穿着黑色制服的女子打着伞从车门上走下,径直向警戒线走去。女子梳着干练的单马尾,行走时大步流星,雷厉风行,俨然一副职场女强人的样子。
雨中的英国警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走上前。
“对不起,这位小姐,犯罪现场,禁止入内。”他脱下口罩说。
“国际刑警。”女子将手中的执照亮给他看。警察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女孩的外貌竟然如此秀丽,宛如一朵出尘的莲花。他看了一眼女孩的名字,Miyamoto Mion,宫本弥音。
是个日本人,他心中默念。
女孩带着一个黑色的背包,露出了半截刀柄。
英国警察知道日本出身的警务人员还保留着一些剑道的习俗,有些日本的警务组织甚至把剑道作为必修课,例如新进组和人斩。但是连出任务都带着剑的人,大概是出生于家教甚严的捕快世家吧。
“陈嘉生,陈嘉生!”宫本弥音喊了两遍一个名字,她是转过头,对着本田车喊的,用的是中文。
但喊了两遍,车中也没有人出来。
“先生,这里是犯罪现场,请你离开。”从雨中嘈杂的声音中,传来了这一句话。
宫本弥音又把视线转移回来,看到了蹲在泥泞中的陈嘉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过了警戒线,走到了那两具尸体面前。陈嘉生顶着一把伞,正翻动着尸体上的那些伤口,上面是被火焰烧焦的痕迹。他正打算用一把小刀拨开伤口看看里面的情况。一个警察终于注意到了陈嘉生,之前他被黑色的雨伞遮住了视线,以为伞下的是自己人。但是法医还没有过来,这样破坏尸体很容易损坏证据,他连忙上前来阻止。
“他的我的同伴。”宫本弥音说道。
跟她交谈的英国警察似乎是这一小队的队长,他喊了几句,让队员不要阻止陈嘉生。
“你们调查过死者的背景吗?”趁着陈嘉生还在对尸体进行调查的间隙,宫本弥音问队长。
“男性名字叫洛特·威廉,女性名字叫玛莉莲·威廉。有一个儿子麦克·威廉,在美国留学。”队长如数家珍地说。
“是意外事故吗?”宫本弥音摸了摸下巴。
“……这个。”队长苦笑了一下,说:“如果我说是灵异事件你相信吗?”
“灵异事件?”宫本弥音平静地问,但是眼中却有一道亮光闪过。
“说实话我接触过的案件也有不少了,这一件实在是太诡异了。死者的身上分别有三道伤口,就像被一只怪物的爪子划过一样。更诡异的是,伤口处没有血,因为所有流到伤口的血都在瞬间被蒸干了,怪物的爪子划破伤口的时候,就留下了极其高温的火焰,把皮肤烧焦。”队长压低了声音说:“我可不敢公开议论这些东西,万一引起民众恐慌可不是好事。斯旺西已经够乱了,前几天还因为毒品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到现在还没办法处理呢!”
这个时候陈嘉生已经站起身来,宫本弥音注意到他眼睛里的蓝光逐渐熄灭。
“我们的勘察也结束了,祝你早日破案吧!”宫本弥音说。
“你们不插手这次案件吗?”队长好奇地问,既然国际刑警来了,理应是要插手这种案件了才对。
“我们在调查另外一起案件,可能和这起案件有关联,所以才来看一眼。”宫本弥音裹紧了风衣,秋季的小雨落到她身上带着一股凉意。
“哦哦。”队长点了点头,他知道国际刑警很多任务都是专派的,必须以自己的任务为重。
“祝您好运!”宫本弥音鞠躬,她和陈嘉生向着车门上走去。
“有什么结果吗?”
车开动了,沿途是倒飞的路灯,橘黄色的光芒犹如萤火。
“……很强。”陈嘉生沉默了一会儿,给出了这个字眼。
“很强,是什么意思?”宫本弥音心里一动。
“三秒钟内,尸体的内脏就被烧毁了。非常高强度的能子,看不出是什么级别。”陈嘉生沉吟道:“我拨开了伤口,发现里面的肌肉组织已经完全碳化了,火焰从三道伤口流入,把死者的身体器官彻底毁坏。我还发现他们的肋骨少了几根,可能已经被烧成了灰。”
“还有别的吗?”宫本弥音问道。
“他们的血液中有高位能子受体蛋白。”陈嘉生接着说。
“什么意思?”宫本弥音感觉自己捕捉到了什么要点。
“这两具尸体生前也是斩鬼人,不过级别很低阶,甚至连灵启都没有,是最低阶的斩鬼人,不在组织的监察范围之内。如果不研究他们的血液,甚至都观察不到他们身上的高位能子受体蛋白的存在。”
“对于鬼来说,这是非常强烈的诱饵。”宫本弥音肯定的说。
“是的,鬼的本能是捕食能子。哪怕最低阶的斩鬼人,对于鬼来说都比普通人身上的能子浓度高几百倍。但是有一个问题,鬼并没有吞噬他们的尸体。”陈嘉生说道。
“这是一起有预谋,有意识的杀害。出自一个很强大的鬼之手,他为了某种目的像碾死虫子一样杀死了这两个非常低阶的斩鬼人。这不是受到本能驱使的行为,而是一种自主的行为。”宫本弥音开车来到了一家酒吧前。
“下车!”她说。
“紫丁香酒吧?来这种地方干什么?”陈嘉生看了一眼酒吧的门匾,不解。
“等人!”宫本弥音言简意赅。
酒吧里的声音很嘈杂,红绿灯光在周围闪动。陈嘉生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但宫本弥音却宛如佛像一般端坐在吧台前,点了两杯威士忌。
“你以前来过酒吧吗?”在等人的间隙,陈嘉生询问。
“这是第一次。”宫本弥音平静地回答。
“那你还能这样淡定。”陈嘉生忍不住说。陈嘉生的家教很严,从来都是禁止他来这种地方,他的父亲对他的行动管束地非常苛刻,以至于如今23岁了,竟然还没有去过酒吧。
“凡事总有第一次的。”宫本弥音说道。
“真奇怪。”陈嘉生说。
“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不苟言笑,严于律己的人,没想到你偶尔也会给自己开开小差。”
“那像我这样不苟言笑,严于律己的人,做你未婚妻是不是让你很受委屈?”宫本弥音嘴角挑了一下。
“我倒是没有什么委屈的。反正就是听从家族的意见,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我可以做什么,只是说我不能做什么,或者说让我做什么。总感觉……”陈嘉生顿了顿,说:“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我想你也不会明白感情是什么东西,就像我一样。”宫本弥音说道。
“其实……我有偷偷交过女朋友的。”陈嘉生说。
“哦?”宫本弥音眉毛一挑,仿佛很有兴趣的样子:“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够被你看上?”
“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女孩。我在德国汉堡上大学的时候,她就坐在公园的长凳上。那一天我正好从家里回来,有些心烦意乱。看到那个德国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心就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然后就试着和她交往了几个月。”陈嘉生似乎在回忆。
“接吻了吗?上床了没有?”宫本弥音接着打听,“我听说欧洲和美国的女孩子都比较开放。”
“没有,所以就分手了,她说我太过于古板,就像一个糟老头子一样,不知道浪漫是什么东西。”陈嘉生把手中杯子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有些苦笑地说,“不过她说的没错,被家里的大人们教育地久了,的确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浪漫了,只剩下家教。比如没和女孩结婚之前不能把那个女孩带回家过夜,未婚先孕是大忌。不知道制定家规的长老们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看到陈嘉生愤愤的表情,宫本弥音不禁噗嗤地笑出声来,“看来我们的家长都差不多,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宫本弥音笑起来的时候,宛如絮絮飘落的樱花雨一般,绚丽多姿。
陈嘉生一瞬间有些出神。
“话说你在东京大学就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人来追求你吗?”陈嘉生低下了头,问。
“有很多啊,各个系的都有,但是总是感觉不对眼。何况我是斩鬼人,和普通人之间终究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再加上我也是个没有感情的家伙。以前的同伴都喊我是怪物,斩鬼人的同伴也是。久而久之,自己也就把自己当成怪物了。”宫本弥音抿了一口酒。
“那像我这样既没有品位,又懒散,而且还不知道什么叫浪漫,连酒吧都没有去过的人当你未婚夫也肯定让你很失望吧。”陈嘉生突然问。
他一开口就后悔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既然是政治联姻,谈论感情基础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只是这几年跟在宫本弥音的身边,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无论是作为导师,还是作为朋友,亦或者连手都没有牵过的未婚妻和未婚夫。
“也不尽然。知道自己身负的使命时,总会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能有什么后代的话,也算完成了家族传宗接代的使命。何况,你这人虽然又懒散又无趣,但好歹还算是挺真诚的。并不是我讨厌的那类人。”宫本弥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说:“我们等的人来了。”
陈嘉生回过头,看到了一个四处探望的脑袋。
那是一个地道的英国人,白皙的皮肤和高挺的鹰钩鼻,他穿着一件运动服,把雨伞放到酒吧的门口。
陈嘉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宫本弥音,但是他的眼神很明显得在说三个字:“他是谁?”
“他是我们调查的死者的儿子,麦克·威廉。”宫本弥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