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来临啦，莉亚穿上了魔鬼给她买的衣裳，那是一件雪白的礼裙，底下绣着金色的边纹，她坐在窗边有些坐立不安。上午护士来给她打过针了，针扎入手臂的血管中一阵刺痛。莉亚虽然知道自己没有病，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只有在这座疗养院里，她才能找到魔鬼。

可她一直等到夕阳落下，黑夜降临，午夜的钟声响起。魔鬼也没有出现。莉亚的心沉沉的，她靠在墙边，两眼通红，把头埋进膝盖里。

“难道连您也抛弃我了吗？”莉亚在心中自言自语。她这样哭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她站起身，决心自己去找魔鬼。

莉亚悄悄离开了203的病房，她沿着走廊向前，眼前的楼梯出现了一道光。莉亚走过很多次这条楼梯，但是她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走错了方向，原本她应该走的是东面的楼梯，那样只要转一个弯就能出病房的大门，然后再沿着广场旁边的小道就能到图书馆。但她现在走的却是西面的楼梯，从那里一直走下去，是地下赌场的大门。

“情况怎么样？”

莉亚正要转头，听到了黑暗中有人对话的声音，是中文。莉亚原本只会英文，但是魔鬼教过她中文，魔鬼说过的话她总是能记得又清又牢，怎么都忘不掉。她捂住了嘴巴，缩到了墙后，希望自己不被发现。

说话的人似乎情绪有些紧张，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话。

“这个地方被查出来了，有人来这里进行调查。我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身上有着斩鬼人的臭味。我太熟悉他们的作风了。”

“是纳尔维克的那群家伙吗？”

“是的，纳尔维克总部过来的，来不及撤离了，只能把资料和痕迹全部销毁。启动‘炽光之焰’的计划吧。”

“那这些病人怎么办，把他们全部都炸死在这里？”

“虽然事后的麻烦会不小，但是那种事情老板会解决的。如果这里封存的资料暴露到纳尔维克那群人的手里，恐怕会老板会把我们剁成肉泥。炸死他们还是被老板惩罚，自己选吧！”

声音逐渐地低了下去，莉亚睁大了眼睛，虽然她听不懂那两个人说的话，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字“全部炸死”、“炽光之焰计划”。莉亚挪动了脚步，她想要跑出去，逃离这座疗养院，如果不跑出去的话，她就会跟着一起被炸死。

她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提在手上，赤着脚在二楼的走廊上奔跑着。莉亚的身体很轻，她光脚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跑动几乎没有声音，就像一只老鼠穿过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听到了爆炸声，地面在颤抖，莉亚已经从二楼跑到了一楼，幸好她的病房是二楼，如果再高一点的话，她现在可能只跑到二楼的台阶上。

病房在晃动，地面出现了一道道裂缝，有火光穿过细细的裂缝向上涌动。这座疗养院的地下埋着炸弹，当初建造这座疗养院的人在打造地基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有一天要把整座疗养院彻底炸毁。那些住在这里的病人，只是这一天来临时，一起献给地狱的祭品。

莉亚跑出了最后一道大门，她在大理石广场上跑动着，前方就是疗养院最后的门。在强烈的爆炸中，门已经被震塌了，她只要跑出去，就彻底安全了。

可是，魔鬼呢？他在哪里？

他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莉亚再也迈不动脚步，她想起了那张漂亮又温柔的脸，金色如麦穗般的碎发，和蔼的笑容。莉亚没有再思考下去了，她转身冲入那座翻滚着火浪的图书馆。

“第三个书架第四层第一百六十七本。”莉亚的裙子烧着了，她撕下了那块烧着的布料，然后口中念叨着，向前走去。浓重的煤烟呛着了她，莉亚一边咳嗽，一边捂着口鼻，她的手指在书背上迅速移动，圣经，圣经，圣经在哪里？

她摸到了那本书，在一片迷烟之中——她用手指记住了那本书的样子。

莉亚踮起脚尖，她把那本圣经从书架上取了下来。

又一次爆炸发生了，莉亚脚下的地面一阵抖动，她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两侧的书架轰然倒塌，厚重的书从书架上倾塌下来，压倒了莉亚的身上，莉亚正想要起身，但是腿部一阵剧痛传来。重重的书架压住了她的腿，莉亚从火焰灼烧的声音中，听到了腿骨咔嚓的断裂声。

莉亚回过头，发现图书馆的门口已经被大火封闭，她的腿也被书架压着，她再也离不开这个地方。

“魔鬼哥哥！”莉亚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在地上凌乱的一堆书里面寻找那本圣经，她找到了，那本圣经就在她前面不远处，可是她没有办法挪动。莉亚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去够那本圣经，可是始终差了几厘米。

莉亚这时候才感受到自己的腿好痛，痛得她几乎要哭出眼泪。

“傻女孩，你为什么不跑呢？”

从莉亚身前传来了声音，莉亚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喜，她永远不可能忘记这个声音。

魔鬼蹬着长筒鹿皮靴和雪白的礼服，一如他们之间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在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前，他也是穿着白色的礼服和褐色的高筒鹿皮靴。魔鬼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了那本圣经，然后走到了莉亚的面前。

“你只要向前跑，不要回头，一直跑，就可以逃出去了。然后莉亚你就自由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魔鬼睁大了眼睛，他的眼里此刻翻滚着耀眼的金色，莉亚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魔鬼，但是她还是伸出手指，想要拉魔鬼的手。

“因为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啊。”莉亚说。

“我说过这次交易是要用你自己作为交易的东西。想和我永远在一起，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生命！”魔鬼开口说道，在这个时候他终于说出了这场交易最后的形式。

“我给了你最后的机会，你只要跑出那扇门，我就会取消交易，那时候莉亚你就自由了。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你不会死，也不会和我在一起。”

“不！”莉亚开合着她那张樱花般的嘴唇，那张嘴唇失去了血色，“魔鬼哥哥，你是我最后的朋友了啊。如果……如果我逃出去的话，那么……我连最后的朋友都没有了。”

“所以你要完成交易吗？”魔鬼抱着莉亚的身体，在耳边轻问。

“请答应莉亚吧。”莉亚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就以骸骨重生吧，我可爱的莉亚，成为光的主事，成为我的利剑！”魔鬼起身，他的白色风氅在烈火中翻滚，他的瞳孔睁开，比火焰更加耀眼的金色在他的瞳孔中涌动，“以死为名，化为君王！交易成立！”

魔鬼说完话的瞬间，疗养院被一阵漆黑笼罩了，钟楼发出一声声响声。两匹白色的骏马跟随着钟声而来，它们拉着一匹南瓜马车，停在了图书馆之中。

魔鬼抱起了莉亚的身躯，她的脚流着血，把她的双腿染成血红红，一根尖锐的木刺刺穿了她的腿部动脉，她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停止了呼吸。魔鬼把她塞入了马车的车身里，这辆马车曾经带着他们去过这个世界上很多很多的地方，去过莉亚的家，却没有去过魔鬼的家乡。

“带她去我的国！我的地狱！”魔鬼下令，白色的马嘶吼着，它们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这是两匹只剩下骨骸的马，只是瞳孔中，还燃烧着金色、冰冷的火焰。它们向前奔跑，消失在了图书馆的火焰中。

“接下来，该算总账了，斩鬼人，还有能瘾者。”魔鬼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他的语气冰冷，瞳孔金黄，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到我的领地来杀我的人，不知道你们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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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了！”林小夜下意识地开口，他的全身细胞都在尖啸，感知敏锐到了极致。他似乎还看到了那个身影，一个女孩。不，不能说是女孩，应该是一个女孩模样的鬼！

林小夜第一次觉得他所在的城市是那么的陌生。这座森林在他们城市的西面，小学的时候，林小夜还经常和小伙伴来这里玩。六月的时候，森林中有一道泉水，他们把脚泡入清澈的泉水中，感受着溪泉的凉意。有时他们还能在下游捉到不少鱼和龙虾。但现在，这片森林变成了鬼的老巢，到处都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空气中还混合着烧焦和枯叶腐朽的味道。

钟声接近尾声，林小夜和陈嘉生看到了那个飘荡在天空中的鬼，能子在那个位置变成了乱流，运动诡异且无序，那些能子是从鬼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度难以想象的高，在林小夜的眼里蓝得刺眼。

“是你，是你！”陈嘉生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鬼。他回想起了那个雨夜里的身影，从黑暗中燃烧起的金色瞳孔。在英国斯旺西的郊外，他的导师用血肉之躯挡下了原本应该朝他而来的能咒。

“活下去，活下去就还有希望！”他的导师话如今依旧清晰在耳。

“遇到无法战胜的对手，就跑吧，跑得越远越好。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能亲手复仇。”陈嘉生从死亡的边缘捡回了这一句话，从那天开始，那个稚嫩的陈嘉生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复仇者，一个真正的斩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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