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崩塌，月光如利剑般刺破云翳。

林小夜从兰博基尼的驾驶座上跳下，跑到陈嘉生身旁。

“老大，你没事吧。”

“还行，暂时死不了。”陈嘉生柱着斩鬼刀，他用衣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感觉自己气管和肺部犹如针扎一般刺痛，吸入的空气好像混入了滚烫的煤渣，他猛烈呼吸，试图把这种痛苦驱散——鬼化还没有结束，后遗症已经开始逐渐呈现。

“我们这是在哪里？”林小夜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是一片荒芜的沙地，还有一片被烧焦的树林。晚风肆无忌惮地穿过地面，迎着林小夜的脸带来一丝凉意。这个地方没有灯光，只有从天垂落的月光，这是个无星的夜，空气中混合着一股浓浓的腐朽味道。

“我们似乎没有回到那条公路上。”陈嘉生摸着自己的下巴，说：“我们穿过了那个迷宫，就来到了这里。”

然后他眯着眼睛向四处望去，陈嘉生鬼化后，瞳孔中的能子浓度比鬼化前高了两倍，使他能更加高效地捕捉到光。他看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说：“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熟悉。”

“什么？”

“你没发现吗？这些被烧焦的树木，说明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加上这块砂砾地，很显然这里是之前十一名组织成员殉职的地方。”陈嘉生咳嗽了几声，说，“记得米迦勒还说过一句话吗？”

林小夜努力回想，米迦勒其实说过的话很少，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一句。

“他说过，穿过迷宫就是他主人在的地方。”

林小夜顿时感到自己的脊椎传来了一股寒意，在之前的战役中，他们两个几乎是耗尽了一切才杀死了那个自称“米迦勒”的鬼。如果接下来要直面它的主人，那一个更加强大的“君王”的话……林小夜感觉自己的腿在打颤。

“我们……还是回去吧。”林小夜讪讪地说。

陈嘉生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记忆似乎飘回了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在英国斯旺西的郊外，那个飘荡在狂风中的庞大阴影。十一年来，他一直在全世界寻找这个阴影，现在似乎要找到了。可是，现在的确还不是复仇的时机。

“我们走吧。”陈嘉生舒了一口气，朝林小夜说。

“好咧。老大我来扶你一把。”林小夜听到了陈嘉生的指令，登时像个马仔一样应道，走到了陈嘉生身旁扶住他。走出这片森林他们就能给组织通信，对于组织而言，只要你还在地球上，还没有死，他们就有能力把你捞出来。无论你是在喜马拉雅山上，还是马里亚纳海沟里。

但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钟声。

当！当！当！

钟声不断地在天空中回响，在寂静的夜里，宛如乌鸦尖厉的叫啸，惊悚而寒冷。这个钟声一共敲了十二下，这是在报时，表示现在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

“继续走，不要回头！”陈嘉生低吼。

林小夜的脸色煞白，他扶着陈嘉生的手抓紧了几分：“老大你听到了对不对，有什么声音对不对？”

陈嘉生没有说话，他捏着斩鬼刀剑柄的手上青筋暴跳。他确实听到了某个声音，混合在钟声之中。从四面八方传来，噼里啪啦，宛如炽热的火焰在木柴上灼烧。只是如果那是一场火的话，该是怎么样的大火，好像火焰冲天而起，把整个世界都要燃烧干净。

林小夜看着前方，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面前的森林已经不见了，因为他们眼前的景象正在不断地往后退。林小夜记得一个故事，说是在黄泉之路行走的人是不能回头的，因为一旦回头的话就会失去脚下的路，他们就会成为地府里永远游荡的孤魂野鬼。

但林小夜回头了，他的视线穿过一道孤绝的悬崖峭壁，来到了顶端，那里是一座建立在海边的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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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亚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场景，她抱着一只和她人差不多大小的小熊公仔，她的脸色惨白，瘦小的身影穿着白色的百褶裙，抿着小嘴没有说话。

她的父亲告诉她，以后她就要在这里等待治疗了。

她在六个月前被查出了HIV阳性，再次复查后被确诊得了艾滋病。

莉亚不知道这些东西，她以为自己从家里搬到了这里，只是换了一个住的地方，生活仍旧和以前一样。

这是一座新建的疗养院，建造的地点是在中国的一座悬崖边，通过病院的窗户病人们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大海和在海尽头飞逝的海鸥。注册这家疗养院的是一家德国的基金会，专门为那些富豪们服务。疗养院修建地如同一座古老的教堂，病院围着巨大的广场，在广场的最中央是圣母玛利亚的大理石雕像。再往里是一座高高的钟楼，每天十二点都会从钟楼上响起巨大的钟声。而紧靠这个钟楼的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里面堆砌着成堆的书籍。

实际上，这是一个洗钱的地方。

每年都有超过一亿欧元的资金链经过这家医院，然后流通到好几百个银行账户里，这笔钱最终去了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这个疗养院在安静祥和的外表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潮。无数权钱的交易在疗养院背后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像是翻滚着黑色浓烟的地狱，一个和恶魔做交易的窗口。

在这里住着的病人也不是普通的病人，都是那些已经得了没有办法治疗的绝症，但是家中却还有着大把财富的人。他们不介意在这里挥霍财富，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拥有未来了

在疗养院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赌场，很多的赌徒在这里一掷千金，对于必死之人而言，他们的赌博更加的疯狂，当然也能为基金会带来更大的利益。赌博也是一种洗钱的方式，通过桌面上的筹码，数以千万记的资金悄然地消失在了账面之上。

莉亚安静地在203的病房里面生活，她的病要求她每天必须生活在无菌的环境中，喝的水和食物都是经过检测的。房间的温度常年保持着低温，是为了减少细菌的活性。莉亚每天抱着自己的公仔小熊透过禁闭的窗户望向外面，夕阳下波光粼粼的大海边缘时常有船开过的痕迹。她在窗边一直等着，有时从早上等到夜色吞没最后一丝余晖。然后疗养院的大门关闭，再也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她就穿着厚厚的睡衣，在房间十五度的低温中，裹紧身子，然后趴在床上睡去。有的时候，她醒来发现自己的被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沾湿了。

但就算如此，她依旧没有等到她的父母出现。

莉亚的眼神越来越绝望，她感觉自己的父母不爱她了，她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孩，周围全部是冰雕般的脸，带着无望和疯狂，这家医院对外声称的是收纳一批前来调养身心，等待医学发展后治疗绝症的病人，但实际上，在里面的所有人都明白，进入这家疗养院就意味着等死。唯一的好处是，这里是法律所无法触摸的盲点，在里面可以尽情地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而那些背后的麻烦，都会有专门的人去解决。

莉亚小小的年纪，想到了死亡。她觉得自己的每一天过得都是痛苦的，假如死可以解脱的话……那就死吧。

莉亚想好了自杀的方式，她想要在穿上自己从前穿过的那些漂亮衣裳，然后在那座圣母玛利亚的雕像面前，跳入雕像前的池水中。那个池水能淹没莉亚的头顶，她希望死后自己能够去天堂。

那天晚上，她换上了洁白的百褶裙，红色的小礼鞋，戴上了黑色的蝴蝶结，然后抱着她在疗养院里唯一的朋友，那只公仔小熊。

她趁着夜色来到了圣母玛利亚的面前，苍白的脸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说：“愿玛利亚能带我去天堂。”

然后莉亚踮起自己高高的脚尖，站到了池水边的台阶上。

“自杀的人是不能去天堂的，只能下地狱。”正当莉亚准备跳入池水中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莉亚吓了一跳，她差点尖叫起来，脚一滑，向着水池中跌去。

但是她没有落水，小熊落水了，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拉住了莉亚小小的手臂，然后把她拉了上来。莉亚利用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面前阻挡她自杀的家伙。那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雪白的礼服，胸口插着一朵鲜红色的玫瑰，脚下是长筒马靴和雪白的紧身裤，衣服上绣着金色的线条，好像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王子。

“你是王子吗？”莉亚红着脸问。

“我不是王子，我是恶魔。”年轻人抚摸着莉亚的脑袋，语气温柔地说：“我每天晚上都来抓像你这样的小孩子，然后把他们煮了吃。”

“我不信！”莉亚摇头，“恶魔不会像你这么好看！我妈妈说恶魔都是长得很丑的怪物，他们头上张角！”

年轻人微笑：“好了，不吓唬你了。其实我真的是恶魔，只不过我不会吃小孩。我喜欢和人做交易。”

“做交易，什么叫做交易？”莉亚歪着脑袋问，她那张好看的脸上带着苹果般的面容。

“比如你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但是你得不到。可是你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和我换的话，我就会帮你拿到你想要的。”年轻人接着摸莉亚的脑袋：“当然，要和我换的东西，必须是你最宝贵的东西。我可爱的莉亚·威廉，你有什么东西想要的吗？”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莉亚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那个好看的年轻人，“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啊。”

“都说啦，我是魔鬼，魔鬼可以知道一切东西。”年轻人说。

“我想要见我的爸爸妈妈。”莉亚顿时红了眼睛，似乎要哭出来。年轻人用手擦干了莉亚眼眶，说：“我听见你的愿望了，你有什么东西愿意和我交换吗？”

“我可以用艾拉跟你换吗？”莉亚小心翼翼地说。

“那只小熊吗？那是你在疗养院唯一的朋友啊。你想要拿你的朋友跟我交换吗？”年轻人惊讶地说。莉亚低下了头，她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我愿意用艾拉跟你交换，魔鬼哥哥，请带我去见我的爸爸妈妈吧。”

年轻人笑了，他的眼里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他打了一个响指，那只沉到了池水底的小熊飞了出来，然后落入了他的手中，“我听到你的声音了，莉亚·威廉，现在，交易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