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怔了怔,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林大人,别来无恙?”
眼前的男子,清俊的面颊上,犹带着熟悉的倜傥笑容,目光温暖柔和,双手递上一张大红烫金的请柬,“家母寿诞,请王妃大驾光临。”
恭敬的称呼,让玲珑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他们之间虽然早就没什么了,但也不需要这样刻意地疏离吧?
“林大人不必多礼,届时我一定前往。”玲珑接过请柬,用一种自己都觉得十分陌生的,礼节性的口吻回答道。忽然有些自嘲起来,刚刚还在腹诽对方,转眼自己便也如出一辙。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了话。
骤然降临的静默,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好一会,玲珑终于还是打破了这沉寂,“公主和龙哥儿可安好?”
“承蒙王妃关心,他们都很好。”林立人依旧是一副淡淡微笑的样子,目光掠过玲珑的面颊。平静的表面下,内心却像是有十几面鼓敲成一团,猛地烦躁起来。
难道,他与她,真的只能这样冷冰冰,干巴巴地说话,明明有好多话想说,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如骨鲠在喉,终于,他定了定神,眼中虚华退去,涌起真实的关切,“玲珑,你还好吗?你生孩子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
这样的话,让玲珑有些尴尬,但是不悦斥责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低下头,淡淡地说道,“我现在很好。”
“那……很好……”她的神情,让林立人莫名地有些挫败,抑制住心头翻卷的酸涩,不让自己的目光透出内心的寂寥,“其实,如今的形势,比想象的要复杂多了!太子带兵,凶多吉少,端王已经授命去调动忠州和肃州的军队,只怕,这一次真的要乱了。”
端王也坐不住了……看来事情远比藩王谋逆的表象要复杂得多,若是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将成了端王的人,那朝中的局势将更加诡谲,趁着眼下的乱局,打压对手,积蓄力量,四王之乱一平,只怕便是夺嫡大战。
玲珑不觉一惊,殷勋离得那么远,他在京里的力量虽然不小,但毕竟没个主心骨,而且很多上层中的渗透也迟钝许多,若是真的乱起来,那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应付得来吗?
“是真的吗?”虽然心里已然认识到情势的严峻,玲珑还是小心地问道,“太子的人马,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不是胜算的问题。有些事……”林立人垂下目光,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极低声地说道,“总之,太子应该是不会回来了的……那人行事越来越隐秘,连我现在也吃不透……”
“什么?”玲珑的眉毛忍不住抖了几抖。端王居然会不择手段,这下,大局真是扑朔迷离了。
玲珑忽然有些想哭了,因为他们兄弟之间斗成这样,她居然都没有问过殷勋对那把椅子有没有兴趣,她不是林可人,相府的千金一向是不甘屈于人下的;她也不是意澜,生来就被培养成要母仪天下人。虽然她也努力地学过很多东西,但是从来没有想着要走向那个高高的巅峰。而且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殷勋有什么打算,身在远方远都是鞭长莫及,况且不论是太子,还是端王,都不会轻易放过他,而自己则是他最大的软肋。
“不管怎样,我会尽力……不让你受伤害。”林立人轻声地说,目光坚定而温柔,“哪怕是,用上我这条命。”
玲珑闻言,有些不置可否,目光迎像林立人,带了一丝惆怅,“我不值得你如此……”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缘分,她不想欠他太多。
“玲珑……”林立人望着他,艰涩地说道,“你别这样……我不想你有事……”
“若真的到了生死关头那一日,我只求我的女儿没事就好。”玲珑想了想,神情黯然。身为皇家妇,很多事情自己没得选择,若是殷勋有事,她又岂会有苟活的机会。
“玲珑……你放心,目前看来还不打紧。”林立人宽慰地笑了,“接下来,你多加小心就是,若真的有什么,就按这个地址去找我。”
说着小心地自袖中取出一张字条。
玲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真要出事了,多一条路也是好的。
“你若是帮我,会不会,引来麻烦?”玲珑眉峰微蹙,“若是我们没有那个意思,还会惹上麻烦吗?眼下局势这般,自己再残杀起来,会不会……万劫不复,他们都没有想过吗?”
“不过是利令智昏而。”林立人苦笑了一下,殷家兄弟摆明了是自己拿不到,宁肯给外人,也别让自己的哥哥弟弟得到,“其实,就连豫王,现在也蹦跶得紧。”
“是吗……”玲珑有些茫然地喃喃自语一般说道,“怎么会这样!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啊!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她的鼻子莫名有些发酸,难过地低下头。
“希望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糟吧,我们都只能等待。”林立人有些无奈地说,这时候,心里竟有些开心起来,大概是因了玲珑对自己的信任,“再有什么消息,我叫直人递给你。毕竟他过来方便点。”
“多谢你!”无论如何,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有人关心总是要感激的,更何况,除去殷勋身在远方,她这一边也不是全然没有势力,相信那些幕僚们也不是吃白食的吧。玲珑低眉思忖,“若是我可以,也会尽力回护你的妻儿。”
“好吧。”林立人唇边荡起一丝满足的笑意,眼中光芒点点。
两个人相视萧索地一笑,一时都有些寥寥。
虽然这样说了,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有你死我活的那一日。到那时,过去那一点情分,不知又能算多少。
深秋的寒风,把人的面颊吹得发凉,从齐王府出来,林立人骑在马上,若有所思。
因为战事,大街上的人并不多,边上的店铺生意也有些萧条,繁华的京城,无形中像是笼罩着一层压抑阴沉的气氛。
林立人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灰冷,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没有意思。少年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什么鸿鹄之志,什么以天下为己任,到头来,尽是陪了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游戏,他真的想去问一问自己的父亲,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就是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辅佐出来的吗?
许多个问题,齐齐涌上心头,却在看到自家的朱漆大门时,全然没了兴致,知道了答案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继续面对这一切。他下了马,面无表情地问向身边的长随,“居安坊那户人家说妥了吗?”
“爷放心,那对夫妇感激爷从前的恩惠,绝对不会泄露半分。”长随小声说道,“心里却满是狐疑,只不过,他家是个女儿,到时候……恐怕……”
“无妨。”林立人,摆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问题,“二爷回府了吗,叫他来见我。”
说着,大步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送走林立人之后,玲珑的脑子还是有些纷乱,殷勋离开前,交代过她一些自己手里的势力,但是前一阵子一门心思扑在女儿身上,她对外面的局势毫不关心,眼下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面对了。
粗一过问,发现殷勋手底下那些人倒很是卖力,一点不曾松懈地在盯着自己该盯的地方,做事分毫不乱,也难为他们了,居然所有消息都是辗转送往前线殷勋那里的,显然,殷勋也不希望产后虚弱的玲珑被这些琐事困扰,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给她和静书安排了逃脱的退路。玲珑得知一切之后,心里又酸又软,这种被人捧在掌心里,细心呵护的感觉,是那么的好。
原来,自己一直被保护得很紧,殷勋甚至不愿意让她觉察到身边四伏的危机。
虽然有些小小受挫,因为她一直相信自己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是可以和殷勋并肩而立,执手共闯难关的人,眼下看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她和大多数女子一样,只能在时代的大潮中随波逐流而已。
像是看出她的黯然,韩少卿在一旁小声说道,“之前王爷叫我们一切都听王妃的,只是之前穆郡主的事,导致王妃早产,王爷得知后震怒,命我们绝对不能再让王妃操烦。”
“王妃放心,有我们在,无论形势如何,必能保护王妃和小郡主周全。”金一南也连忙说道。
“多谢各位!”玲珑心里一时便有了底,但是想到关键时刻,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变成负累,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要凭自己的力量保护好女儿,保护好他们的家,等待殷勋回来那一日。
于是,自第二日起,她除去照顾女儿,每日必要打拳舞剑,吐纳调节,让产后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很快,到了静书百日的时候,齐王府搞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宴会,这时候,玲珑的身体,已经健壮灵活如初,对此,她十分满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