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事实证明,玲珑的确算不上有“远见卓识”的,因为才刚刚过了十日,她想到的一切便真的发生了。
而且情况比预料的更糟,穆远不仅联合了西川的容肃,还煽动幽州和淮南的两家藩王也一并谋逆,一时间朝野震惊,皇上大怒,很快便发兵讨逆,果然,这次担当主帅的正是太子,而殷劯,最终没有听玲珑的话,也随军出征。
对于玲珑来说,最大的影响就是殷勋是不会那么快回来了,很显然,穆远集结了东军和幽州的兵力向京城而来,容肃则是尽力拖住殷勋。
刚刚安下心,就那么忽然又被提了上来,玲珑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本来殷勋长途征战,人困马乏的,中途再遇上强敌狙击,形势真是不容乐观。
深秋时节,外面下起没完没了的冷雨,更加让人心情低落。这当口偏偏静书又生起病来,发了一整夜的烧,玲珑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满怀的辛酸苦楚,一时只觉自己仿佛无依无靠一般,衣不解带地守着女儿,暗暗流了眼泪,却不肯教旁人知晓。
清晨,静书总算退了烧,玲珑疲惫不堪,饥肠辘辘,喝了一点刘嬷嬷亲手炖的白粥,正打算合眼眯一会。
谁知这会外面又传进话来,说是夏家有难,请王妃相救。
原来穆远这一反,夏家作为姻亲可惹上麻烦了。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也有些仇家,这当口便起来寻事,带了禁军去查抄,搜查所谓的通敌罪证。
“有这等事?”玲珑一惊,立时困意全消,“宜妃娘娘就不管吗?”
“娘娘也有难处,这会子,就怕皇上不查直接就给夏家定罪,所以也不好插手。”夏家派来的嬷嬷是夏夫人的陪房,抹着眼泪说道,“本来我们老爷清清白白的也不怕查,可是那些黑心烂肝的,哪里是来查分明就是……”
玲珑一听便明白了,只怕是有心人在那里捣乱,不管查不查得出来,横竖先把你们折腾得半死。禁军中不少都是官宦子弟,坐食皇粮,行事乖戾,这会子夏家的光景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云翊哥出征在外,他们却欺侮他的家人!实在是可恶!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视不管。当下安顿好女儿,便进宫直接去找了皇上,先问了问殷勋那边的消息,又把夏家的事略略提了提。
“那时候穆远尚未谋逆,皇上和娘娘**人蒙蔽才赐的婚,一直以来也不见和穆远走得多近,看夏将军就知道了。如今出了事,夏家受这池鱼之殃,实在有些冤了。”玲珑说道,一面小心地观察皇上的脸色,“夏将军身在前线,他的家人……求父皇庇护。”
“这些狗东西,做的什么事!”皇上闻言,重重放下手中朱笔,“朕本想让他们应个景,给夏家一个清白,省得寒了人心,说知道居然有人借机生事,真是太可恶了!燕玲珑,你带了李德忠过去,传朕的口谕,夏家一门忠义,不得滋扰!”
“臣媳替夏氏一门谢父皇。”玲珑心中一喜,忙跪地叩首。
皇上见她面色有些憔悴,知道的为了静书的事情日夜操劳,便又问道,“老五媳妇儿,静书现在好点了吗?“
“回父皇,已经好了许多。”玲珑忙答道,“早上已经退了烧。”
“好生照料着。”皇上见玲珑眼中抹不去的一丝忧色,语气稍稍缓和,“勋儿那边,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朕的儿子,朕晓得他的本事。朕也盼着他早点回来啊!”
或许,皇上也知道太子和姜家靠不住。所以指望着殷勋快点回来救场。难道太子这边的情况不乐观吗?
玲珑心里咯噔一下,所以,皇上对夏家也表现出很大的体恤,夏云翊是殷勋的左膀右臂,维护夏家,也是给殷勋面子。
说不定,前面那一出也是皇上的安排!先把夏家人下个半死,再出手维护。作怪的都是底下的小鬼,皇上永远是仁君。
玲珑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了一番。
皇家的人,果然凡事都要那么折腾一下,好像不翻云覆雨地玩一圈就有伤自尊一样。真是无聊!
不过皇上既然连带着把这个做好人的机会给了她,她当然要好好地行使这一职责。当下再次谢恩,适当地在没有恶心到自己的范围内称颂了皇上几句,方带了李德全出来。
来到夏家,别说仆役们已经哭作一团,就连那些夫人小姐小少爷们都被押着跪在院子里,好不狼狈,一片哀泣之声。
查抄夏家的人正趾高气扬地来回巡视,眼光不善地在几位如花似玉的小姐身上打转。
玲珑的出现,及时阻止了这一切。快中午的时候,才把夏家安抚好了。
“郡……穆夫人呢?”四下不见穆朗珠,玲珑便问道。
“她和素颜,被关在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夏夫人含泪说道,“连我们都不得去探视。刚才来查抄的人,说要把人送去教坊。”
教坊,不是官妓所在之处吗?
“反了,真是反了!”玲珑不禁大怒,穆朗珠是朝廷命官之妻,怎么随意践踏,就算她父亲谋逆大罪,但是她算是夏家的人了,“表哥在前线杀敌,有人居然这般欺侮他的妻女,还有王法吗?”
当下便派人放了穆朗珠出来,因为不放心这对母女,干脆对夏夫人说道:“表嫂有身子,不如随了我过去,也好照料着。”
夏太傅和夫人泪流满面,只一句,“大恩不言谢。”
看着穆朗珠和素颜上了玲珑的马车,二老这心才勉强放下。他们只夏云翊一个儿子,又是在外面打仗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若是穆朗珠再出事,他们这一房可真要绝后了。
“老爷,这一回可多亏了齐王妃,我就知道,她是个记情的人。”夏夫人低泣着说道,“我们从前那般待她,她今日却还肯出手相助。”
“夫人啊!”夏太傅长叹一声,想到过去的种种,不禁也是老泪纵痕,若是没有那桩婚事,又哪会有今日的屈辱。可是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盼着宜妃吃一堑长一智,莫要再做这等鼠目寸光之事,盼着殷劯等够早成气候,庇护得母族。
不说夏府众人如何担惊受怕,穆朗珠跟着玲珑回到齐王府中,玲珑也无暇与她多说,只命人收拾出一个院落,安顿好这对母女,自己则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房里看女儿,见女儿睡得正想,小脸上带了一点红晕,额上却并不十分烫,一时便放心不少,不知不觉挨在摇篮边打起盹来。
暮雨见状,便小心地扶了她躺倒床上,“王妃歇一歇吧。”
玲珑几乎是闭着眼睛一般,挨到床上,一躺上去,这眼皮就再也分不开了。
混乱的梦境,到处是火光,刀光,她对着满眼的废墟和血光,茫然无助,东一头西一头地去找女儿,拼命哭拼命叫。
女儿没找到,殷勋也不见,天却越来越暗,她一个人在血腥浓重的街道上吃力地走,没有一点力气,却怎么都不敢停下来,发疯一般地含着女儿和殷勋的名字,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却嘶哑至极。
“王妃,王妃?”丫鬟的呼唤把玲珑从深渊一般的噩梦里叫醒,“可是魇住了?”
玲珑睁开眼,猛地撑起身子,见女儿好好地躺在摇篮里,像是被吓到了,小眉头一皱,竟是要哭了一般。
一定是被自己适才吓到了。玲珑一轱辘起身,将女儿抱起,轻柔地拍打着,“静书别怕,是娘亲吓着你了,不怕不怕。”
暮雨倒了一杯茶过来,“王妃,先喝口茶吧,适才王妃在那里叫着王爷和小郡主,可把奴婢吓着了。”
“暮雨,梦和实际,可有什么关联?”玲珑问道,“老人们一般是怎么说的?”
“这……奴婢家乡的说法,梦和实际都要反一反的。”暮雨想了想,“王妃梦到什么了?如果是坏事的话,看来就要有好事了。”
暮雨想玲珑应该的做了恶梦,所以宽慰地说道。
“我梦见静书和王爷都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们,急的不行。”玲珑想了想,“照你这么说,应该是他们不会离开我的喽。”
“那还有假?”暮雨闻言,欢喜地说道,“王爷果然是快要回来了,这仗应该马上就要打完。”
“真能这样就好!”玲珑心情好了许多,不论长短,只要他回来就好。现在看来,这个梦应该是个好兆头。
静书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安心,嘟了嘟嘴,又睡着了,恬静的小脸,让玲珑的心一下无限柔软。
轻轻把小小的身子放进摇车里,玲珑抿了口茶,觉得累,却那样幸福。
“王妃,林大人求见。”裁云自外面走入,轻轻地说,“似乎是有要事。”
林直人?难道是殷勋那边有什么事?
玲珑一下又不安起来,连忙略略梳妆一番,往前厅而去,很意外,来的不是林直人,而是林立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