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早朝比以往长了好多!并不是因为要议的政事多。恰恰相反,邹亢和大臣们争论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该不该征讨象奴。
和以往凡议事朝中大臣必定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不同。这次议事朝臣却是出奇的步调一致——那就是反对出征。而邹亢也由悠哉悠哉的裁判变成了对立面。
大臣反对征讨的理由看似很多,实际上也就那么几条,要么是长途跋涉,难以做到兵贵神速。要么是国库匮乏,庞大的战争开销难以承受。要么是象奴来去无踪,难以给予有效歼灭。要么是北方戈壁气候恶劣、土地贫瘠,即使战胜也会陷入占而不治的窘境——
大臣的理由还有那么几条,而邹亢力主征讨的理由,自己也拿不出像样的一条来!他总不能说打仗是为了满足一己之欲,这样置军民生死与不顾的君王谁还会拥护?
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散朝——谁也无法说服对方,谁也无法压倒对方!
气呼呼的邹亢回到书房,一脚将架子上的金盆踢出很远。天子一发怒,所有的人都吓呆了!紫宸殿中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齐刷刷地跪倒一片、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陛下是皇上,想——”跪在地上的总管太监魏良辅轻声嘟囔出一句。
“小魏子!你说什么?大声点儿——”盛怒之下的邹亢,耳朵并未失聪。
“陛下息怒!”魏良辅匍匐在地上:“奴婢刚才说——陛下是皇上,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还能做得了皇上的主——”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呢——邹亢有一种顿悟的感觉:我是皇上啊!我难道不能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吗?
“小魏子!你提醒的对!朕明白了!”邹亢龙颜大悦:“都起来吧!哈哈哈——”
此后的朝会,邹亢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在鞭打了两个侍郎,将一个镇国大将军贬到边关喂马之后,整个朝堂之上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暴力是一种让人上瘾的东西——初尝甜头的邹亢立刻把这刚取得的经验用到身边的人身上。
所以贤惠的吴皇后第一次被责骂!并且暴怒的邹亢放出狠话——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皇后,“后宫不得干政”希望她好自为之。
老娘是不敢责骂的,所以对宇文宜臻的兴师问罪。邹亢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来个一问三不知。
我再也不会与老娘正面接触,你气势汹汹而来,我让你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从发火。
虽然表面上如一池春水、风平浪静,但邹亢明白这样的平静不会维持多久。时不我待——只有尽快“御驾亲征”,才能如偿所愿。
哼哼!等到你们想出对付朕的办法,纠集起反对的力量。朕怕是早已在千里之外的戈壁草原,甚或是已凯旋归来了。
“小魏子!去御膳房弄几个下酒菜,再拿一壶“烧刀子”,朕要来个一醉方休——”
御膳房中,吴立业坐在太师椅上。低垂下来的头一栽一栽的,怕是已睡着了。
魏良辅轻手轻脚地进来,吩咐小宦官备酒备菜——虽然已经是新任大内总管太监了,但他还是对这个呆滞木讷的吴老太监有一种说不清的怯意。
吴立业身上发生的一切,他虽然不甚明了,但也隐约猜到——那一定是远在绵州的端王妃和她身边那个神秘的断臂女人做的手脚。但在他还是不免抱怨起来——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个老太监弄死,留在这里总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但魏良辅也知道:虽然是个荣耀无比的总管太监,但实际上自己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马前小卒。小命还不知道能保留到什么时候,何苦操那么多心——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抱怨了!
看到端着酒菜的小宦官走出门去,魏良辅也转身离开——他的心里已是七上八下。“做贼必然心虚”——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你站住——”一声断喝从背后传来!
声音并不高亢,但在魏良辅无异于一声惊雷。
他一个激灵,如冰冻般直挺挺地竖在哪里——不敢转身,甚至不敢回头——魏良辅怕看到那双令人恐惧的眼睛。
昏昏沉沉的吴老太监早已经清醒过来,两眼直视着魏良辅的后背:“小魏子!听说你现在是总管太监了——”话音不高,但冷得让人窒息。
“承蒙吴公公栽培!小魏子勉为其难!”魏良辅终于转过身,脸上早已堆满谄媚的笑容。
“那你是自己的造化!与我何干?”吴立业不为所动,他缓缓坐起身——此刻,这个先前还失魂落魄的老太监那人见人欺的怂样消失了。他端坐在太师椅上,眼中精芒四射,如一直振翅欲飞的鹰隼。
“听说你曾在皇上面前大谈兵事?并鼓动皇上‘御驾亲征’?”
魏良辅惊呆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因为他没有料到吴立业竟会这样问?他原本以为这个老家伙要指着鼻子大骂他如何在皇上面前诋毁自己!
“说话啊!有还是没有?”吴立业紧追不放。
魏良辅满头大汗,他真想一脚将对面这个可恨的老头子踹翻,然后再重重踩上几脚。或者直接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将他剁了算了——自己是位高权重的总管太监。而现在的吴立业简直就是脱毛的凤凰,怕什么!
但他没有!几经磨难的魏良辅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孟浪张狂的小宦官。邹亢挥起马鞭但又放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没那么简单的!毕竟是跟了皇上几十年的老人,邹亢是个念旧的人。指不定哪一天就又想起这个老不死的了!还是小心地点儿好——
“小魏子可真冤枉死了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痛哭,那样子比死了爹娘还要伤心百倍千倍:“吴公公,你这是听哪个杀千刀说得啊!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小魏子就是做梦也不敢说哪?”说完又是狠狠地磕头,直磕地血流满面。
吴立业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对于魏良辅所做的一切,包括在皇上面前诬陷自己私下结交兵部尚书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总管太监,身边还是有几个亲随眼线的。
吴立业没有直接质问魏良辅为什么要诬陷自己,是因为毕竟这属于自己和这个小宦官之间的事情——他要想取代自己也只能找这些理由了。但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难道这个魏良辅别有居心,难道他的身后还还站着什么人,还有什么别的阴谋。要是单纯想把自己打压下去,那好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还想做点别的什么——那我吴立业决不答应。
“好了!别装得跟受了多大冤枉似的——“吴立业终于从沉思中醒来:“你心里想着什么,别以为我老吴不知道!”
他站起来,走到跪着的魏良辅面前:“你在皇上面前说我坏话也就算了,毕竟哪个宦官不想做总管太监!让给你就是了!”吴立业忽然一把抓掉魏良辅的帽子扔在一边,然后双手猛地一把抓住魏良辅的胸襟,使尽全身力气将他几乎举了起来:“但是,你如果想在皇上身上打什么鬼主意,我吴立业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
在这一瞬间,魏良辅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这个老太监竟然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他看了一下几乎要挨到自己脸皮的血红双眼,然后赶紧低下头:“吴公公饶命啊!吴公公放了小魏子吧!小魏子真得是忠心耿耿,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儿,我也不敢有这种诛灭九族的想法呀!”
抓着眼前的小魏子盯了好一会儿,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才狠狠将他摔在地上:“滚!”
随着一声断喝,魏良辅连滚带爬地逃了。
望着魏良辅离去的背影,忠心耿耿的吴老太监一松劲儿,一头栽倒在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