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亢笑了——他需要这样的满足感!
男人就是这样——他们很善于变通。如果得不到或失去了最珍爱的一个,他们总会退而求其次去接纳或追求第二个。
这和女人不同——“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因为专一,所以受伤的总是女人。
邹亢是皇帝,也是男人。所以他也不能例外——
是否召魏良辅回来,邹亢是犹豫了很久的。
他知道这个小魏子是和吴立业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吴立业忠厚、老实,小魏子精明、能干。论人品,魏良辅不如吴立业;但论才能,魏良辅却又胜出吴立业不少。
最主要的是吴立业已经老了,不能再伴随自己驰骋疆场了。而这个小魏子年轻力胜,最难得的是还略通兵法、身手矫健,是留在身边最合适的人了!
权衡再三之后,邹亢终于下定了决心——就这样吧!这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在我邹亢身边,谅他也不敢乱来!
再次回到邹亢身边的魏良辅,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如果说初入皇宫的小魏子像一只梦想翱翔的苍鹰,那再次入宫的他则更像一只暗自磨牙的土狗。
“祸从口出”——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巧舌如簧、锋芒毕露,而应该是忍辱负重和韬光养晦。他需要的是屈辱地隐忍和漫长的潜伏,然后在最关键时刻给出致命一击——深深的变故已使他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
他变得沉默寡言。这种沉默不同于丢失“宝贝”的吴立业。吴立业是失魂落魄后的木讷,而魏大总管却是沉默中的察言观色。
他觉得只有真正走进这个南蜀皇帝的心中,成为他肚子里的一条蛔虫,才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到那时老母和孩子才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已是深夜,长安宫紫宸殿——宫灯无精打采地散发着昏黄的光,如同一群年老色衰的宫女四目相对。如璧满月悬挂于黑色天幕中,如暗夜君王深邃的独眼。婆娑的树影随风摇曳,如癫狂歌妓晃动着的腰肢,尽显无限鬼魅。
宫人早已睡去,九曲回廊中隐约有人影穿梭——那是打更的老宦官。公鸭嗓已不再尖锐,却如破锣一般沙哑
——“善行无迹,恒德乃足——岁丰;丑时。”公鸭嗓在静谧的深夜传出好远好远!
邹亢毫无睡意,他正全身贯注地盯着墙上悬挂的舆图。这张舆图真可以说是煌煌巨制,它占据了上书房的一整面墙。舆图是南蜀开国皇帝邹胤泽集中全国最好的水工和数学家精心测量,然后由匠人和画工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拼接绘制而成的。
南蜀国的每一座高山、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军营制所、甚至是每一个界碑,在这张舆图上都能够找到。这上面的每一寸土地,都洒满了南蜀国将士的热血。
每每站在舆图面前,邹亢总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每次审视南蜀国的版图,他感觉到的都是无穷危机。
南面是疆域辽阔,河道纵横的楚。东面是争斗不断、国界犬牙交错的南唐、闽和吴越。北面是剽悍无比的党项、契丹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晋。西面则是不断骚扰南蜀,兵锋直逼剑门的象奴。而西南则是立国百年的大理。
南面的楚邹亢并不担心,因为那里河道纵横,并不利于大兵团作战,也就是说南蜀出不去,楚也进不来!东面的南唐、闽和吴越纠缠在一起,连年混战。自身还应接不暇,哪还有闲情翻山越岭征讨南蜀。东方的晋倒是大国,但有身后的党项和契丹牵制,邹亢也不用操心。西南的大理本身就很弱小,况其君王安贫乐道,只愿抱残守缺,做一个太平皇帝,并没有一统天下的决心。
只有西面的象奴国家不大,却仗着其全民皆兵、擅长骑射,屡屡进犯南蜀,着实可恨。
邹亢又一次将有力的拳头重重砸在厚重的舆图上——就是它了,零梦,你等着!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一旁静候的魏良辅早就看透了邹亢的心思,但他不发一言,只是愈加殷勤地沏茶添水。
“小魏子!你过来——”邹亢终于开口了。
魏良辅心中一喜:“哼哼!你终于还是开口了——”
“奴婢在!”小魏子轻轻走过来,跪在邹亢脚边,像一只温顺的小狗。
“起来吧!怎么真么啰嗦?”邹亢佯装生气:“跟我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怎么还是这么没有眼色?你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些唯唯诺诺!”
“尊卑有别!小魏子就是贱奴一个,怎敢造次——”魏良辅依然跪地不起。
“好好好!朕恕你无罪,起来说话!”邹亢嘴上虽然责怪,但心中却像喝了蜜水一样滋润。
“千破万破,马屁不破”!看来西山陵园那几个月的西北风没有白喝——太监魏良辅终于成熟了。
“你说!要是御驾亲征,朕应该先收拾哪一个?”邹亢又抛出了同样的问题。
但此一时,彼一时!虽然问题相同,问答的两人也没有变,但情形却大不相同。
以往侃侃而谈、对答如流的魏良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魏太监小鸡啄米似地叩头谢罪。
“又怎么了?”邹亢这一次是彻底搞不懂了——这个小魏子,被朕责罚一次,难道真得就吓破胆了?难道是朕真得看错了,不该召他回来?——朕要的是能够共进退的贴心人,而不是唯命是从的奴才!
跪在地上的魏良辅早已是满头大汗:“奴婢粗俗卑贱,怎敢妄议军机?杀伐征战是国家大事,陛下理应和大臣商议!怎可在奴婢面前轻易出口——”
魏良辅好像感觉柴火塞得还不够:“陛下问奴婢,奴婢若回答就是近侍妄议朝政,按律当斩。奴婢如果不回答,则是倨傲不羁、怠慢主上,也是死罪。陛下呀——小魏子驽钝,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说完早已是痛哭流涕。
“唉!”邹亢的脸色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宽慰:“小魏子!难为你了!没想到朕这一问竟然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起来吧!朕不问了——”说完又陷入长久的沉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