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朽!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邹震不耐烦地想着,片刻沉吟之后他摆摆手:“不见—!”
但不知此时的兴旺是收了齐阁老的好处还是突然间吃了豹子胆,竟然自作主张地回了一句:“皇上!齐阁老说他有要事相告——小旺子也是几次劝他回去!但就是劝不走——”
“嗯——那好吧!”此刻已经完全醒过来的邹震早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睿智!——这个老腐儒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甘愿做缩头乌龟,今天怎么会?难道会是——他不及多想下去便打发兴旺放他外面候着。
“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明日早朝再议!还要烦劳阁老您冒雨前来啊!”当齐林瑞正盯着龙案上的玉石纸镇发愣的时候,皇上邹震便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他甚至都没有等到那些宫女将衣服弄得齐整一些——没办法,谁让这老朽是三朝老臣呢?
“哦——深夜叨扰,多有冒犯,望陛下恕罪——”还未等邹震的脚完全迈进正厅,齐林瑞便一抻蟒袍急着跪拜。
“齐阁老德高望重,不必多礼了——”邹说完邹震拿手臂轻轻一档,拦住了颤巍巍的老丞相。
“兴旺!给老丞相上座——”
邹震的礼遇还是让齐瑞林感到了一丝不自在,气氛也一瞬间凝固起来。
“不知老丞相深夜来访有什么要事?”
“这个——这个——”也不知怎地一看到这个笑容可掬的新皇上,齐老丞相反而莫名紧张起来,心中早已重复无数遍的话反而忘得没影儿了。这和之前面对天成皇帝是截然不同的!这点齐林瑞老丞相也说不清楚——虽然邹亢也讨厌他的首鼠两端,虽然邹亢动不动就呵斥他的懦弱无用,但他就是不怕他。
“怎么?老丞相似乎有难言之隐?”邹震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意,但话语中分明已流露出一丝不悦。
“这个——”眼看着骑虎难下了,齐老丞相索性心一横——管他呢?索性全说出来吧!自己不是早就想谋划多时了?眼看事到临头了怎么又开始婆婆妈妈的了?
“天成皇帝眼就要回来了,陛下有什么打算?”支吾再三的齐林瑞终于不再犹豫。
一旁候着的兴旺心中一惊,端着茶壶的手猛地一抖——好大胆的老丞相,怎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皇上闹心的时候问出这一句!
而邹震也是猛地一愣:“莫非老丞相有什么高见?”
“老臣倒有个主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齐林瑞的直奔主题倒是出乎邹震的意料之外——今天这老丞相怎么这么干脆?甚至连给自己找个退路都没有?
想到这里邹震不禁更加疑惑起来,同时漂浮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难得老丞相一片忠心!说说看——”
“老臣以为如果天成皇帝回归,可封为谦王——”话刚至此齐林瑞突然停了下来,他抬起一双浑浊的双眼直直看着对面高高在上的皇帝邹震。
谦王!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邹震心中猛地一下子亮堂起来,长久困扰在心头的阴郁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看着邹震阴晴不定的脸色,齐林瑞接着往下说:“这样天成皇帝既可以颐养天年,陛下也可以继续励精图治,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哈哈哈哈!好——”邹震突然间大笑起来:“好主意啊——朕怎么没有想到呢?好——齐阁老!就按你是说得办吧——这样!你就全权负责迎回谦王这件事情吧?”
看着邹震手足无措、欢呼雀跃的样子,齐林瑞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几天之前——
当第一次听象奴使者说要放回邹亢的时候,他还以为老眼昏花听错了!直到整个朝堂的文武都炸开锅一样的议论起来,他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但当他抬头看见端坐在龙椅上的邹震一脸阴郁、怅然若失的样子,不禁又一下子担心起来——好不容易盼到了事情的转机,万一这心狠手辣的家伙故意刁难阻挡,或是干脆派人杀了皇上那可怎么办呢?
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此后的没有个夜晚齐林瑞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怎么办呢?总得想个办法呀!要不然等到皇上死了那就一切都完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自己念叨了无数次的兵部尚书金明——唉!要是金尚书还活着就好了!对于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铮铮铁汉,齐林瑞心中始终是充满敬意的——虽然由于政见不同,两人并没有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齐林瑞敬重金明但并不赞同金明的做法,特别是不喜欢他和皇上邹亢一样勇武好兵!他希望的是四邻和睦、罢兵止戈,国家休养生息,老百姓安居乐业,君臣同心共同开创一个盛世。但当邹亢战败、端王摄政的时候,他的看法却慢慢改变了——因为不仅是他,朝堂上几乎没一个大臣都能感觉到邹震的狼子野心!
当金明站出来的时候,作为百官表率的齐林瑞却沉默了——那是因为虽然他佩服金明的铮铮铁骨,但却知道精钢易折、那不会长久的,当金明惨死的时候,他同样沉默了——那是因为他要为南蜀留下最后的希望,而这个希望就是自己!为了这不灭的火焰,即使再屈辱也要活下去!
四年!整整四年了——当齐林瑞斑斑白发又添了几层的时候,老天终于开眼了!然而在这节骨眼上自己却只能干巴巴地等待——齐林瑞即使再隐忍也不愿这样窝囊下去了!
“老爷怎么还不休息啊!有什么烦心事儿?”躺在旁侧的尚书夫人一脸担忧地询问着——糟老头已经好几宿没有合眼了,作为糟糠之妻她又怎能安然入眠。
“哦——没什么?夫人——你先睡吧!”齐林瑞轻轻安抚着满脸疑惑的老伴儿。
“是不是为了天成皇帝回归的事情啊?”
“嗯?你怎么知道?”齐林瑞不禁心中一惊——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知道这些。
“
你呀——过了几十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表面上稳重其实心里藏不了一丁点儿事儿——告诉你吧!从端王做了皇上后你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对吗?”
“我——我——不是——”齐林瑞徒劳地辩解着。
“算了吧——”女人一边打趣着丈夫,一边偎着他的胳膊说:“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可以觐见皇上——劝他奉天成皇帝为王不就行了吗——”
真是一句话道破梦中人!
齐林瑞甚至没有等女人说完便是一拍后脑勺:“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说完便对着女人一阵狂吻,直惹得尚书夫人一边强推着他一边嘲笑着——老不正经,老不正经!
眼看着离锦城越来越近了,邹亢的心情却愈加沉重起来。
虽然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风浪,但他知道这都是零梦兄弟将自己回归公开化的结果。但一旦进入风云诡谲的南蜀皇宫,那一切便说不定了!
“小魏子!淳于鹏——你们还是走吧!反正已到家了,你们没有必要再陪着朕了——”
“不!陛下——小魏子说过要一直陪着你的!”说完便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淳于鹏也不走!这么多的磨难都过去了,微臣还怕什么?再说有微臣保护着皇上,我看他们下手也要掂量着点儿——”此时的辅国大将军虽然还是显得老态龙钟,但却比在琴岛之时要精神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不再是皇上,但料想邹震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可你们却不同了,说不定已进入锦城他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们两个!”
“小魏子不走了!死就死了吧——反正又不是没有死过的人!”此刻的魏良辅脸上却突然流露出一丝决然。
“小魏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不是还有老娘儿子的吗?赶快回去吧!不要再进宫送死了——”邹亢仍然是一脸关切——毕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主仆,他对这个始终如一的小太监突然有一种难言的爱怜之情。
谁知不提老娘不当紧,一提魏良辅脸上的神色反而更加阴郁起来。看了看一脸迷茫的邹亢,他索性一扭脸不再说话了。
邹亢心中更加疑惑了,当他正要细细询问的时候。车帘外却传来一阵传令兵的吆喝:“谦王驾到!皇上恭迎谦王殿下——”
谦王?邹亢再次仔细聆听——不错!传令官报的依然是谦王!
“皇上——”一旁的魏良辅、淳于鹏两人不禁齐声大喊,他们的眼中霎时噙满泪水,脸上浮现着说不出的异样表情。
“叫我谦王——”邹亢低沉地呵斥着,脸上也同样笼罩着让人捉摸不定的表情。
谦王!他竟然称我为谦王?突然一丝悲凉涌上心头,邹亢知道曾经拥有的荣耀已离自己远去——
算了吧!当自己身陷囹圄、苦苦守望的时候在乎过这些吗?当自己思念远在千里的老母妻儿、夜不成寐的时候想到过这些吗?怎么一旦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呢?
再说这个居心叵测的弟弟还是已经向他表明心迹了——只要放弃皇位,便可以颐养天年!自己原来渴求的不就是这些吗?何况还凭空多出一个谦王,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呀!
想到这里邹亢昏暗的心境一下子敞亮起来,透过密密说完珠帘他终于望见了依稀隐约的高大城门。
锦城,我终于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