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蜀大皇帝陛下!我巨象国大土司感念贵国天成皇帝孝敬之心,不忍骨肉离分、妻离子散!有将其放回之意,特命在下先期拜谒告知——”居中的特使说完又是一拱手。
“啊——”殿下文武百官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嘈杂纷乱的窃窃私语。
“天成皇帝回来了!天成皇帝要回来了!这是真的吗?”
“象奴使者就站在这里——那还会有假吗?老天啊——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但是——天成皇帝回来了?那——”
“是啊!这大土司早不让晚不让,偏偏这个时候送过来。他到底是——”
此刻坐在龙椅上的邹震大脑中一片空白,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三个象奴使者会带来这样一个让自己五雷轰地的消息,并且自己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很显然这一切都是那象奴大土司早就设计好的了!他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不仅是措手不及,他们还将这一切堂而皇之地散播出来,让其大白于天下,这样自己除了接受之外就再没有一点点办法了!
拒绝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在南蜀一众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他邹震有胆量背上一个贪恋皇位、背弃王兄的恶名吗?
派人除掉这个麻烦显然更不靠谱了——前番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说明象奴大土司是早有防备的,而如今一切又都变成明的了,不要说不成功,就算是侥幸成功了——那些南蜀万千黎民能放过自己吗?
那就迎接这个皇帝哥哥回来吧——但邹震又是多么地不甘心啊!经历了千辛万苦坐在屁股下的龙椅还没有捂热就要拱手交出,自己能情愿吗?!
那到底怎么办呢?一向平静沉稳的邹震也不禁心浮气躁起来——看着大殿正中依然稳若泰山的巨象使者,他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撕成碎片。看着乱成一团的文武百官,他真想命羽林卫将这一群没用的草包统统拖出去砍了!
“敢问使者!朕的皇兄现在何处啊?”虽然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邹震还是保持了起码的帝王威严。在片刻地神游天外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欣喜期盼的笑容。
“当然还是在邕州啊!大土司说了——只要南蜀皇帝陛下应允,马上就可以派人将人送回!”
“是吗?太好了——朕怎么会不愿意呢?朕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这一天呢?怎么会不愿意呢?”邹震佯装忙不迭地回答,如果不是顾及身份礼节他怕早就冲了下来。
巨象使者仍然一脸平静——也许是对这个南蜀皇帝的心狠手辣早有耳闻,他并没有被邹震营造出的表象迷惑,只是微微一躬沉声说道:“只要皇帝陛下应允——我们这就回复大土司!不日即将天成皇帝送回——”
“是吗?那甚好——”邹震依然欣喜异常:“那大土司有什么条件?”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愿意放弃,他在寻觅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没有条件——我大土司就是感念天成皇帝一片赤诚之心,所以才将他送回!”
“哦——”平静下来的邹震沉吟片刻,不知是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还是沮丧失望到了极点。
夜已深沉,整个南蜀宫城一片静寂。连绵宫殿在青黑天幕笼罩之下显得异常高大崔嵬。宫人宦官都已沉沉睡去,只剩下声声清越的“梆梆”声和若即若离的更夫身影。
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秋雨使皇帝邹震格外烦躁,如同窗外低垂着的芭蕉叶,他的心境也纠结成一片。太监兴旺也似乎意识到了此刻主子的不爽,所以更是打起百倍精神做好自己的事情。
唉!要是钱炳文在就好了——突然之间邹震又想起了那个以往总藏在阴暗之处帮自己出谋划策的礼部尚书。
“小旺子——”随着邹震一声轻唤,兴旺忙弓着腰应了一声。
“朕交代你办的事情办过了吗?”
“哦——”兴旺心中一紧,汗水蹭地一下子冒了出来,霎时间湿透了内里的夹衣——真要命!皇上到底问的是哪一件事啊?
“嗯?”邹震眉头一皱,抬头冷冷看了一眼正在手足无措的兴旺:“就是钱炳文那件事儿?”
“哦!禀皇上——三日之前钱炳文已被枭首——并且是奴婢在亲眼看着执行的!”醒悟过来的兴旺忙不迭地回答,似乎怕自己的主子不相信,他又忙补上了一句。
“哦——”凉意一下子从脚底冒出,“嗞”的一声直窜上脑门。看着面前满脸谄媚的小太监,他真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作死的兴旺!平时干什么总是慢腾腾的,怎么这件事那么麻利呢?”但邹震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毕竟是自己下的命令,又怎能无端地迁怒于一个下人呢?
兴旺看着邹震阴晴不定的神色,停留在白净圆脸上媚笑也渐渐僵硬下来——难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吗?
“钱炳文留下什么话儿没有?”
“禀皇上!钱炳文死得很平静——他没有给自己辩解!就说了一句话——”兴旺停顿了一下:“他说——皇上一定会后悔那么早就杀了他的!”
“啊——”随着兴旺话音未落,邹震扑通一声坐回椅子上。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两人一起挑灯密谋的情景——小不忍乱大谋,自己还是犯了兵家大忌啊!
终于回家了!这几个月以来邹亢经历了一生都没有经历过的大喜大悲——先是野象谷猎象看到希望,后是兴旺传讯彻底绝望,最后竟然会峰回路转要被放回南蜀了!虽然他也清楚这是零梦的挑拨离间毒计——但他早已顾不得这些了!只要能回去,只要能见到老娘,只要能拥抱娇妻乳儿,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淳于鹏和皇上邹亢一样兴奋!一听到要被放回的消息,一想到在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踏上南蜀的土地——这个一向坚强的一品辅国大将军竟然泣不成声。
倒是太监魏良辅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这在以往是从未见到的!看着这个曾和自己生死与共的小太监闷闷不乐,邹亢也不禁疑惑起来。
“小魏子!马上就要回去了——朕怎么看着你还是闷闷不乐?说说有什么心事啊?”
“禀皇上!小魏子能有什么心事啊——小魏子是太高兴了!想着又可以陪着皇上返回锦城,又可以见到可爱的小太子,小魏子都开心得整晚睡不着觉了啊——”正在低头沉思的魏良辅猛地听到皇帝的询问,连忙惶恐不安地回答道。
“是吗?朕怎么感觉你好像心事重重啊——”
“皇上!快看——车来了——车来了——”随着淳于鹏的欢呼雀跃,邹亢忙紧赶几步迎了上去。
“哈哈哈哈!南蜀皇帝——你终于可以回去了!”众人簇拥着的大土司零梦一脸欢笑地走了过来,身旁跟着的是同样笑容可掬的右贤王勒墨耳。
“罪臣邹亢感谢大土司宽恕之恩——”没有等到一干人等走过来,邹亢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个一向桀骜不驯的南蜀皇帝终于低下了自己高仰着的头。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零梦连忙大声劝阻着却并没有伸手相扶的意思,倒是身旁的右贤王勒墨耳忙伸开双臂将邹亢扶起。
“我巨象不行跪拜大礼,何况你还是南蜀皇帝呢?这可如何使得呀!”眼看着曾经的敌人在自己脚下俯首陈臣,大土司零梦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
“派往贵国的使者已经回来了!你的弟弟邹震已经同意你回去了——”说到这里零梦竟也显露出一丝激动:“邹亢!你终于可以回家了——”说完对着站在对面的南蜀废帝胸口猛地就是一锤。
“啊——”即使在脑海中转了好多转,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邹亢 还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特别是亲耳听到弟弟邹亢竟然同意自己回去了,心中还是充满了无限惊异——毕竟这个亲如手足的弟弟要无数次置自己于死地啊!
“怎么?不相信啊——”零梦一脸怪笑:“君无戏言!车驾早就备好了,你们几个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邹亢岂敢!大土司隆恩,邹亢岂敢质疑——”邹亢看着满脸笑意的零梦,心中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马上就释然了——毕竟他是要放了自己的!这样的胸怀换做自己怕是做不到吧!想想死去的精绝右将军,想想无数个死在自己刀下的诸候酋长——一股愧意一刹那涌上心头。
“大土司再生之恩!邹亢永生难忘——”邹亢沉吟片刻,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一时地敷衍:“此番回还邹亢如能夺回皇位,定然与象奴结为兄弟之邦,世世代代永不侵犯!”
“好——”零梦一声大喊:“拿酒来——“
随着美酒斟满,零梦邹亢一饮而尽。
“喝罢此酒!就要回去了——咱们就此别过!本王期待南蜀皇帝早日梦想成真,到时咱们再举杯同庆!”零梦说完双手一拱。
“勒墨耳愿代王兄再恭送南蜀皇帝一程,望大土司应允——”此刻沉寂多时的勒墨耳说出第一句话,那眼中闪烁出的赤诚之光令人不忍拒绝。
“甚好甚好——就让勒墨耳贤弟替本王送你们几位一程吧!”零梦说完又是一阵大笑,然后打马扬长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