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诸将率众兵变胁迫邹震做皇帝的事情如同迅猛的暴风骤雨,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南蜀千里江山的每一个角落。可能是邹亢治理下的国家连年征战、民不聊生,老百姓再也不愿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也可能是邹震辅政以来政令频出、力挽狂澜,使背井离乡的难民看到了希望。所以一时间各地风起云涌,纷纷发出檄文拥护新皇登基,更是有十几路“勤王”大军日夜兼程赶往锦城抗击象奴贼兵。
一个月后,也就是第二年的春天。邹震在几次三番拒绝之后,终于坐上了南蜀皇帝的宝座,定国号甘露。
——那一年正是公元904年,唐天佑元年。
古城云阳,地处南蜀最东北,北依巍巍邛崃,南临滚滚长江,城高池深,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正因为如此邹亢才会派自己的小舅子吴云召镇守。
这吴云召虽贵为皇亲国戚,但却没有一丝一点公子哥的纨绔习气。他自小酷爱兵书,精通十八般兵器。年纪稍大一点儿便参军入伍,不依靠乃父权势,从大头兵做起,百长、把总、千总、副尉、守备、、游击、参将,一直做到从二品云麾副将军。即使做了这云阳总兵,也是和将士们吃住在一起,弄得老婆孩子十天半月见不了一面。
从姐姐吴云珠带着一干人等来云阳投奔,吴云召就感到事情不妙,只因为有宇文太后压阵,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能做到一个地方总兵,他肯定是有自己的一番心思。虽没有大张旗鼓,他还是私下里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长姐搬入云阳仅一个月,那邹震果然就背信弃义做了皇帝。至于外面风传的将领哗变、逼宫胁迫,他压根儿就不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姐姐和太后前脚才走,他就被迫做皇帝了。从得到讯息的一瞬间,他就交代副将留心城防,并派出斥候再纵深五十里,然后才心急火燎地跑回家中。
“姐姐!锦城出事了——”看着怀抱乳儿的吴云珠,男人平静了一下心绪,才惴惴不安地说出了一句。
虽然锦城战事进行地如火如荼,但远在千里之外的云阳却是风平浪静。似乎是临行时候邹震斩杀大将的行为给女人吃了定心丸,吴云珠要比一个月前在锦城开朗多了。
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她、还有吴云召夫人正陪着宇文太后在后花园赏花品茗。刚才她们还在谈论这邹震到底怎么回事——都一个月了也不来个信儿告知一下,让这边一直心急火燎不得安生。她们还畅想着邹震能尽快击退贼兵,将深陷囹圄的邹亢解救出来。说到高兴处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加上众侍女的穿梭忙碌,直惊得鸟飞鱼跳,花枝乱颤。
“出什么事儿?”没有等吴云珠反应过来,一边正笑得合不拢嘴的宇文宜臻猛地心中一惊,笑容便一下子僵持在脸上,端在手中的青瓷茶盏猛地一颤险些跌落下来。
“邹震当皇帝了——”
“啊——”一旁的吴云珠不待弟弟说完就是一声惊叫,然后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从吴云召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宇文宜臻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她一直就有,从金明举荐邹震做辅政王的时候就有,从她看到这个男人踏进仁寿宫的第一眼就有,从他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再三推辞的时候就有!只不过这种预感被后来发生的事情蒙蔽了——这些蒙蔽她眼睛的人有金明、有被夷三族的尉迟斌,当然还有那个装腔作势的端王邹震。
直到这个时候——直到云阳总兵吴云召故作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女人才猛地一下子惊醒过来——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
虽然心中总有一丝隐忧,但宇文宜臻还是不敢相信邹震这么快就反了!
“那金明呢?朝中的一帮大臣呢?”宇文太后一把将手中端着的青瓷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金尚书壮烈殉国!朝中文武屈服于哗变贼兵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啊——”几个女人又是一阵惊叫,似乎那血腥的一幕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金明——你没有辜负哀家的信任!本宫有愧啊——”宇文宜臻想到一个月前的金明还是生龙活虎、刚直不阿,岂料转眼之间便身首异处,不禁顷刻间老泪纵横:“金尚书是怎么死的?是邹震杀的吗?”
“不是——”吴云召突然仰起英武的脸庞,紧咬的嘴唇抽动了两下:“金尚书是被叛军首领——彭水总兵冷淼水所杀,临死之前他还痛骂贼寇呢?”
“哦——”似乎金明的死使女人的心境略有安慰,宇文宜臻的脸色似乎平静了一些。仿佛是对锦城的局势还抱有一丝幻想,女人再次忐忑不安地问道:“召儿!当时邹亢可有什么反应?你可探听出来了?”
“这个儿臣是一并知道的——”虽然对这个趁人之危夺取皇位的邹震恨之入骨,但吴云召还是不敢隐瞒。看着注视着他的一个个满面惊恐的女人,他继续斩钉截铁地禀明:“当时那个邹震吓晕了!他甚至都没有看到金明被杀——”
“装的!这个衣冠禽兽一定是装的——”忽然一声尖利的嚎叫声响起,正是在一旁愣怔多时的乌云珠。此刻她早已将怀中的孩子塞给了紧跟着的嬷嬷,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杀千刀的没安好心!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说完竟一下子推开众人冲了出去。
“姐姐——”这吴云召既为二品云麾副将,反应自然非同一般。何况从他进这院子的那一刻起,就始终密切关注着自己的姐姐。所以在女人手握短刀冲出的一瞬间,他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她死死搂住,并猿臂轻舒一下子就将匕首夺了下来。
“让开!让开!让我杀了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女人一边对着吴云召又踢又打,一边开始声嘶力竭地喊叫:“别拦着我!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啊——”
“珠儿——”一旁的宇文宜臻也忙凑了过来。
“不要叫我珠儿!谁是你的珠儿——”刚刚平静下来的吴皇后又被婆婆激怒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听信那个金明,一意孤行请他来锦城,会是这样吗?”
“姐姐——”毕竟是一方总兵,吴云召似乎也感觉到了姐姐的蛮不讲理,他轻轻拉了拉乌皇后的一角。
“你别管我!宇文宜臻——你到底是安着什么心!为什么总是三番五次和我们一家过不去!啊——”
“放肆——”宇文宜臻一声断喝,直惊得所有的人不禁浑身一颤:“今天是看着你急不择言,本宫才饶过你这一次!你不要太逼人太甚了——”
“哼哼!堂堂太后也就会对着我们孤儿寡母发威,你怎么不去锦城大骂那个杀千刀的家伙!”
“你这是什么话?”宇文宜臻终于被激怒了,她猛地一甩袖子站了起来,伸出纤纤玉指颤抖地指着怒目相对的吴皇后:“如果不是你和邹震一起撺掇本宫,非要本宫来云阳躲避一时,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吗?如果老身坐镇锦城,借他邹震一百个胆子怕是他也不敢吧?你既然如此痛恨这个衣冠禽兽,却为什么还要和他合着伙劝本宫来云阳?”
“那——”乌云珠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女人又是一阵连珠炮般的话语顶了回去。
“即使手无寸铁,但哀家拼上这条老命也要跟他拼上一回——我就不信这锦城之中除了金明,再也没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你现在事后诸葛亮埋怨起来——当初干嘛去了?”女人忽然凤目圆睁,两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直盯得面前的乌云珠胆怯地低下了头。
“作为堂堂一国皇后,遇事总是惊慌失措,哪还有一点儿皇家的威仪!你骄横恃宠屡次冒犯哀家,如果不是念着国难当头,亢儿身陷囹圄,本宫早废黜你了——”
“啊——”包括吴云召在内,这花园中所有的人心中又是一惊,特别是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吴慧珠,竟在弟媳的怀中瑟瑟发抖起来。
“召儿!命人带皇后下去好生看管——本宫再也不想看到她了——”说完脸一扭,看也不看乌云珠一眼。
“姐姐!走吧——”
“母后——”
“不要叫我母后——我不是你的母后!”
“母后——”
“带下去——”宇文宜臻依然没有回头,在乌云珠被带走的时候,没有人看到她掏出绣帕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太后!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呢?”看着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的宇文太后,吴云召连忙问道——因为他有一种预感,一定会有什么事情会很快发生的。
“云阳的守备怎样?你来之前又做安排了吗?”
“禀太后!自从太后移驾云阳——云召已将这城防加高加固、河道拓宽挖深。粮草方面更不用担心,云阳雄踞天府之国、富甲天下,这城中的粮食吃上两三年是没有问题的!”似乎怕宇文太后不相信,这个憨厚敦实的后生又加了一句:“不要说来什么虎贲卫、羽林卫,就是来他个十万八万的大军,也管保叫他有来无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