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毕竟是他的亲侄子呀——”金明的最后一句话使宇文太后猛然心动——是啊!值此国难当头,自己除了请他出山外,还能请谁呢?如果请别人辅政,那不是有将这邹氏江山拱手送人的危险吗?如果真得那样做了,作为弟弟的端王邹震又能答应吗?远在绵州的这个藩王如果负气造反,或是和那象奴国里应外合?女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后背阵阵凉意袭来——她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好吧!”女人猛地抬起头,美目中闪烁着一丝绝然:“谢谢尚书提醒!哀家有主意了——”
“小李子——”女人面色一凌:“你即可率人前往绵州,就是绑也要将端王给我绑进宫来!”似乎嫌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女人又一字一顿地加了一句:“就说是我的旨意——如果他再不来,就按谋反论处!”
“奴婢明白——”得了话的李如瑾飘然而去,留下一个心乱如麻的宇文太后,和一个忐忑不安的尚书金明。
“太后!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清宁宫后堂,怀抱着年幼的邹期许,原本就憔悴不堪的吴云珠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曾经绝代芳华、美艳冠绝天下的一代佳人不见了,随着皇帝丈夫身陷囹圄、生死不明,她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仪容仪表。不要说披罗戴翠,就是略施粉黛也懒得去做。抱着还未满周岁的小皇子,乌云珠再次回到了清冷异常的清宁宫。自从发生了那一幕之后,仁寿宫她是再也不愿意呆下去了。一是这清宁宫即使再冷清,那也是她和丈夫邹震耳鬓厮磨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自己此前之所以要搬入仁寿宫,那是她心中明白当下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救自己丈夫的话,那就是宇文太后了。但既然太后让自己失望了,她就没有必要再呆在那里了。
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从太后应允那个作死的什么尚书的狗屁主意之后,这个女人就彻底崩溃了。她全然忘记了后宫嫔妃不得直面百官大臣的忌讳,悍然冲出叫嚣着要杀了这个人。
那一刻她真得完全愤怒了!特别是端王邹震辅政以后,哪还有她母子的活头吗?虽然他是皇上唯一的弟弟,但自古以来为了皇位父子、兄弟兵戎相见、血溅当场的例子还少吗?亲生的尚且如此,何况这邹震还不是宇文太后亲生的!一想到远在千里之外望眼欲穿的丈夫,这个女人早已是心急如焚!——她真得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一向待自己如同亲女儿的宇文太后让她失望了,从被几个宦官宫女几乎是架把着扶入后宫的时候,她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
就这样不死不活地躺在清宁宫自己和丈夫睡过的雕花大床上,这个女人已经很久茶饭不进了。本来就身体虚弱的吴皇后更是瘦成了一张纸,好像一阵风都能吹走似得。
“娘娘——您还是吃点儿东西吧!”吴皇后的贴身婢女侍琴小声说着,手里端着还是温热的红枣燕窝粥,吹弹可破的一张娇脸上早已挂着两行泪水:“您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啊!说不定那端王殿下来了,还真能够救出端王呢?再说您不想想自己,也应该为小太子想想吧!”
女人侧卧在雕床上,消瘦的后背似乎已能看见嶙嶙瘦骨。原本消瘦的双肩更加如刀劈斧削,如漆的乌发则如一蓬乱草,随着女人的啜泣微微抖动。
“娘娘!您——”侍琴的轻唤被女人扬起的手势打断,吴云珠翻过身对着侍女惨然一笑:“琴儿!先放下吧——哀家实在是吃不下去呀!”
侍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门外王大年的一声嚎叫打断。
“太后驾到——”
一屋子伺候的人都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躺在床上的乌云珠却并无半点反应,她索性再次躺下,将一个冷冷的后背留在外面。
宇文笑了笑——这样的情形自己已经遇到好多次了!自从这个儿媳一气之下搬出仁寿宫之后,宇文宜臻就知道这个女人恐怕是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此后她也来探望过几次,但这个倔强的小妮子要么是默不作声,要么是一味的埋头哭泣,再说多了就是和自己毫无来由的大喊大叫。
看着面前这个面色憔悴、形容槁枯的儿媳妇,宇文宜臻的心里也不好受——是啊!换做谁的丈夫被掳去了还能稳如泰山地坐着这里?
——但这邹亢也是自己的儿子呀!你心疼自己的老公,难道我就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吗?
类似的话语宇文宜臻已不知说过多少了,但这个固执的女人就是听不进去。原本如胶似漆的婆媳顷刻之间形同水火,这是一向睿智的宇文没有想到的。
今天她再次屈尊来到清宁宫不为别的,只是想再来开导一下这珠儿,别着急伤心气坏了身子!
“皇后——”王大年想要唤醒装睡的乌云珠,却被宇文宜臻挥手制止。这个温婉的女人一脸和气,慈祥的笑容堆砌在脸上,毫不掩饰地展示着女人的雍容华贵。——必须强装笑颜,即使心中再苦再累——宇文宜臻反复告诫着自己!她就是这南蜀后宫的顶梁柱,如果自己垮了那什么都完了。
“哀家的小孙子最近可好?”
“回太后——”一旁站着的侍琴小声回答:“太子殿下还好!就是最近哭闹多了点儿!”
“哦——”宇文宜臻不禁心中一恸:“我可怜的小孙子呀!毕竟还是有他老子在身边才好!”
“快把许儿抱过来我看看!”宇文宜臻还是一如既往地命令道。
“谁也别想动我的儿子!”出乎众人意料,刚才还正熟睡的吴皇后竟忽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不待宫女的扶持竟然赤着脚下床。如果不是眼疾手快的侍琴搀扶了一把,怕是早就摔倒在地了。
“珠儿——”宇文宜臻即使再好的脾气,也被乌云珠的胡搅蛮缠激怒了:“你还没闹够吗?”她猛地一步走上前去,杏目圆睁直视着飘飘悠悠想要倒下的吴皇后:“大敌当前,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宇文太后很少生气,更不用说暴跳如雷了,所以整个后宫见过她发脾气的人很少。刚才这女人的一声断喝,如平地一声春雷在众人耳边炸响。所有的人都是猛地一惊,甚至端茶侍候的小宫女险些将手中的活计扔了。
然而这一切对乌云珠没用!很显然这女人是横下一条心与婆婆决裂了!
乌云珠冷冷一笑:“哼哼!是我胡闹还是太后你别有用心?”她挣脱搀扶着自己的侍琴,一把夺过奶娘怀中的邹期许紧紧地搂在怀中。那阵势如同护犊子的母牛,仿佛谁要冲过来就跟谁拼命似得。
“珠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宇文宜臻虽然强压着怒火,但是脸色却愈加难看起来了。
“哈哈哈——什么意思?”乌云珠一阵歇斯底里地大笑:“我什么意思不重要!让一个年富力强的叔叔去辅佐一个未满周岁的乳儿!珠儿倒是要问问太后是什么意思?”
“那珠儿倒是说说——不让端王还能让谁去?”
乌云珠不妨太后有此一问,竟一时语塞起来。
“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邹亢既是你的丈夫,他也是我唯一的儿子啊!你忧心自己的丈夫,难道我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吗?”宇文太后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苦苦劝慰:“但当下的形势已不容许你我想这些!象奴重兵压境,目前已经突破西岭雪山防线,昭阳已被攻克,不日将兵临锦城之下,这个时候只有请端王来主持大局。否则城破之日、兵败被杀,不要说救出皇上,就是你我和许儿的性命都不保啊!”
“哼哼!是太后的性命不保吧!”似乎是太后最后那句保命的话激怒了这个伤心欲绝的吴皇后,她瞬间找到了爆发的由头,看着宇文宜臻又是一阵冷笑,那话里话外透露出明显的不屑:“太后如果贪生怕死尽管走,珠儿和许儿就留在这里等皇上!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糊涂——”宇文宜臻一声断喝,女人没有想到一向温顺贤淑的儿媳妇竟然是如此地不通情理。她猛地抓起桌上的一盒珠翠狠狠摔在地上,那价值连城的手镯、玉簪瞬间断成几截,和散落的各色珍珠玛瑙混在一起,散落的满地都是:“你这小妮子!好话给你说尽你就是不听!你到底要怎样才罢休?”
“是我想怎样还是你怎样?”吴皇后毫不示弱:“太后好计策!真会退而求其次,儿子没了但却还有个比儿子还亲的端王依靠!不像我们孤儿寡母两个——”女人略一沉吟,索性将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如果端王辅政,这哪还有我们活路啊!自古以来为争夺皇位父子、兄弟相残的事情比比皆是,何况一个并不是嫡亲的叔叔?许儿!我们真得活不下去了啊——”说完竟欲一头往柱子上撞去,如果不是早有防备的王大年拦着,怕早已香消玉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