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事体大。
顾思音问了送信的人:“意欢在哪里?”
送信人道:“连夜出逃了。”
顾思音一击掌,道:“这回是连面子底子都输了个透,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撕成了碎片了。”
她说得好像很痛心,可唇边却下意识地挂了笑。
长川似笑非笑,道:“阿姐,收收笑。”
顾思音立刻严肃了起来,又问尴尬的送信人:“君上还有什么交代?”
“君上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小公子尽快收拾跟他回府。”
顾思音心里顿时警铃大作,道:“干什么干什么!”
她把长川拉到后面,警觉道:“我们不去。”
长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阿姐,我得去。”
顾思音愣住。
她心不在焉地打发了因为完成了任务而非常欣喜的送信人。
然后就问长川:“你真要回去?”
长川点点头。
顾思音有些焦虑,心道,现在知道绿意欢是个贱人了,又要接长川回去了,算怎么回事啊。
她轻声道:“你可想好了?”
长川笑道:“对啊。”
那笑容就很扎心了。
顾思音郁闷了一会儿,然后道;“也是,你是正经的皇族子弟,确实不能跟着阿姐一直在这种地方鬼混。若是能认祖归宗,也,也……”
她想说也是好事,但就是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了话题,道:“前头阿姐和你说的,你可都要记住。无论如何,不能学君上那些不好的东西。像是他对绿意欢那样……”
长川突然打断了他,道:“若是我真走了,阿姐会舍不得我吧?”
顾思音喃喃道:“当然……”
“那我就带阿姐一起去吧。”他笑道。
顾思音皱了皱眉。
“我们一起去封君府,等事情解决了再回来。”他道。
顾思音惊讶地道:“还回来?”
从来只听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去了封君府,还回来?
长川皱眉道:“就是去给那小子收拾一下烂摊子。”
立州封君是楚云泽的死对头,是真的盼着他死,而且最好能够死无全尸的那种死对头。
这次把柄送到了他手上,他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了楚云泽。
皇族子弟外放的时候,其他的什么罪都好说,唯独沾染了妖族这一点非常要命。
既是宿敌,那对方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当天下午,长川就收拾了东西,领着顾思音一块儿去了封君府。
他们是自己去的,用乌云拉的车。
等到了地方,封君把他俩的住所安排在了主院的一处偏阁。
长川让顾思音先休息,自己就找封君去了。
顾思音看着这装修过分隆重的房间,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不适应。
侍女打了浸了花露的水来给她净手和净面,她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这地方,原本是给谁住的?”
侍女不知她身份,见她大腹便便,只当是能取代那绿意欢的娇客。
她便十分讨好,道:“这地方是封君毗阳院的偏阁,虽是偏阁,却是最尊贵的所在,这么些年来只招待过君上的表兄,漠海少主殿下。”
“这样……”
另一个侍女给她端来了花茶,贴心地提醒她:“夫人先漱漱口。”
也免得她初来乍到丢了丑,把这茶水给喝了。
顾思音听话地漱口。
侍女就笑道:“夫人大概还不知君上有多么的爱重。这地方,虽然接待过漠海少主,可实际上,当初归置的时候,君上是打算用来接待长辈的呢。”
“噗……”
顾思音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
难怪,装修风格如此的金碧辉煌,成熟稳重!
……
而此时,长川已经和楚云泽到了地牢。
别看楚云泽在本地是呼风唤雨,可是在皇族,他是属于弱势的那种。
归根结底,无非是因为他有一个罪死的父亲,和临死之前还对今上破口大骂的母亲。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和他妹妹梦渔郡主,手握着令人心惊的巨额财富。
这些年若不是表兄凶名在外,又公开罩着他,他早已经被那些皇族子弟给撕成了碎片。
意欢那事儿办得太突然,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以至于他现在整个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边走下阴暗的地牢,他一边把事发当天的情况跟长川说了。
“看这样子是早就搭上过线。”他十分不愿意承认,但最后还是只能面如死灰地道。
长川道:“你原就动了要处置她的心思,又在这里犹犹豫豫,不是摆明了给她时间反咬你一口?”
楚云泽一时默然。
长川道:“虽说我是恨不得将那贱人碎尸万段,却也还是要说一句,你都是自找。便是虎口的兔子,只要还有一口气,也会想要反咬。”
一边说着,一边就到了地牢。
封君作为分封一地的王侯,享有成套的自己专属的司法控制权。
也就是说,这座建在他家里的,很可能是整个秋原一代最为严酷的地牢,其实不是私狱,而是公狱。
只不过他一直不喜欢插手政事,这个地牢几乎没怎么关过人。
可是却在一夜之间,人满为患。
这里现在关押的,都是绿意欢出逃以后,留下她的亲信,或是和她有关的仆从。
楚云泽的脸色十分不好看,道:“这些人的嘴都很硬,怎么也撬不开。”
“那是因为在他们心里,那贱人才是主子。”长川无情地嘲讽道。
楚云泽连难受都提不起劲来了。
想当初,因为绿意欢驭下有方,他不知道用多少溢美之词夸奖过她。
甚至,绿意欢驭下的本事还是他教的。
他自觉自己是天底下最耐心的先生,学生都是夸出来的。
什么“果然天赋异禀”,“冰雪聪明”,“强过京城贵女许多”……
现在想起来,只恨不得狠狠抽自己的嘴。
长川在那些牢房面前徘徊了一阵,看着那牢里一张张麻木的脸。
最终他停在了其中一个牢房前。
牢房的,是意欢的贴身侍女,百合。
长川乐了,道:“哟,那贱人临走,怎么把你给留下了?”
百合慢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都是坚决。
她一个字都不会说。
这是她的眼神告诉长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