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似乎很快,就入了春。院子里的大树开始在顶上冒出了新绿,娇嫩巍巍颤立在枝头,似乎还有些经不住未散尽的冬寒,格外惹人怜爱。风来风往也带来一些清新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我放下手中的绣品,伸了一个懒腰,捧着已经明显凸起的肚子,信步走到了院子里。今日城主解了入山的禁令,禹一和醉儿大清早就进了山,说是要给我补些猎物来补补身子。还要捕一只兔子来给我解闷。
从小到大,除了和先生一起养过一群鸽子之外,便不曾养过其他小动物,我不禁也开始期待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时不时溜到坡下眺望,及至到了夕阳西斜了,也不见他二人的踪影,怕是一时玩脱了形了。
我苦恼得瞪着凸出的肚子,若是我能也一起去该多好?那该多么恣意呢?
正坐在门框上出神的幻想,坡下远远传来禹一兴奋的与醉儿交谈的声音。
我猛得站了起来,脚步轻快的迎了过去。
“瞧瞧都什么时候了?怎得这么晚才回来?”
我故作生气得呵斥道。
醉儿偷眼觑了我一眼,偷偷转头溜了。
禹一有些心虚的嘿嘿朝我笑,有心想过来扶我,又担心箭头扛着得猎物散发的血腥味会让我不适反而倒退了一步。
我心软了下来,缓了神色,又想起百般期待的小兔子,不由期待的问:“兔子呢?藏哪里了?”
他一手藏在身后,想必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兔子了。
禹一听我提起,神色有些惴惴。犹豫了片刻,才抖着手递到我面前。
唔!?这兔子怎么瞧着这么像鸽子?
还是只灰色的!
和当初先生养的一模一样!
我顿时泄了气,所以,我是和鸽子太有缘了吗?
禹一似乎也觉得二者差异太大,见我神色不喜,干脆手一翻,将鸽子倒提在手里,呵呵安慰我道:“姐姐,不如咱们先炖了汤,过几日再给你找兔子?”
我正要点头,却不料那鸽子似乎听懂了一般,拼了命的扑腾,小小的褐色眼睛惊恐得盯着我,等等!怎么这么眼熟?
“慢着!”我急忙制止了禹一准备捏碎灰鸽脖子的举动。
“嗯?”禹一不解的看着我。
我不说话,从禹一手中捧过那只鸽子细细打量。
“这只鸽子你是怎么捉到的?”
禹一闻言有些赧然,笑道:“其实不是我捉了它,是它一头扑到我头上,死死的抓着我的头发,不愿离开。大约是被山里的其他野物吓破了胆了。”
这只灰鸽若我没有认错,应该就是先生养的那一群。先生曾说灰鸽比白鸽更为聪明,也更具隐蔽性。之所以会找上禹一,怕是因为他头上那根玉簪。前几日柳郎中说我那玉簪性冷,不宜再随身携带,怕冲了腹中的胎儿,因此我取了下来送给了禹一。
“咦,奇怪,姐姐,这鸽子怎么好像认识你一般?”
禹一惊奇的凑近用手戳神情安详的好似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归来的旅人一般的灰鸽。
“呵呵,想是我身上没有杀伐之气罢!”我伸手顺了顺灰鸽背上因为禹一的靠近而拱起的羽毛。不着痕迹朝禹一道:“看来这鸽子倒是与我投缘,不如就养了吧,至于兔子,也不必着意去寻了。”
禹一忙不迭点头:“好,好!姐姐开心就好。”
我僵着脖子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愧疚,我似乎不该瞒着禹一。不过禹一在此地居住了十来年,尽管此地的人对他不甚和善,却也不能保证他能允许我引来外面的人。
先暂且瞒着吧。
这只灰鸽应是首领级别的,十分傲娇,禹一为它做了一个窝,它却死活不愿意呆在窝里,只是每日里懒懒得窝在我卧房的窗台上。不得已,只能为它在窗台上筑了窝。并且禹一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对于这个名字,它一反常态欣然接受了。
禹一给它起的名字叫:灰老大。
大约是生来难得有如此闲暇的时刻,灰老大日日晚起晚睡,白日里就随着我在院子里悠悠踱步,过得十分惬意。这么慵懒的态度一度让我很是怀疑是不是认错了。
不过它眼神里的锐利却让我选择了相信。
再则大不了就当养个宠物了。
一直养了月余,灰老大身形较刚来时足足大了一圈,也不知道是长身体还是发了福,总之有一次见它飞到大树顶上的时候,枝头抖动得很是厉害。
灰老大似乎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体型问题,再喂它东西吃的时候就开始挑挑拣拣,没事也绕着屋子不停得转圈子,禹一说它大约是闷慌了,我却觉得它兴许是在锻炼它的体魄。
果然,到了四月中旬,屋外的桃花开的很是烂漫的时候,灰老大开始早睡早起,平日里也加大了锻炼的范围。偶尔一早就不见了影子,及至夕阳西下才踏着余晖归来。
见它神色越来越警醒锐利,我明白时间快到了。
同时心中也不免对灰老大肃然起敬起来,前一段时间,它怕是有意让禹一放松警惕,因着它分辨不出来禹一的来历和想法。
这一日是四月底,院子里的大树已经再一次枝繁茂盛。屋外的桃花花瓣系数落尽,乍一看以为是粉红绸布铺就。
我坐在台阶上,给回儿的帽子上绣月亮。太阳过于耀眼,我只盼望着回儿长大后能温柔如月之光华。心性也同月亮一般高洁。
灰老大在一旁不停的踱步,间或在针线篮子里挑挑捡捡,不多时就不耐烦了,喉咙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斜过来的眼神透着打量,像一个有着成熟心智的大人一般。
我心中一动,放下帽子,取了几根丝线,编了一股细细的绳结,放到灰老大眼前,果然它登时两眼放光。
是了,这绳结是先生教的,用来传递信息的暗语。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绳结绑在了灰老大的腿上,颜色是暗灰,乍一看还有些发现不了。
灰老大临飞前,围着我绕了一圈,像是道别。
晚饭时分,禹一回来了,我还想着怎么和他解释灰老大不在了的事情,却不料他比我更加躲躲藏藏。
“禹一?”在他又一次见到我就飞速逃窜的时候,我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
禹一站住脚步,却将脸侧到另外一边。
“在生气?”往日里他同我赌气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光景。因而我试探的问道。
“没!没有!”禹一急急的回答。但是脸却依旧向着别处。
我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拉过禹一,就着壁上的灯光一看,果然,眼角和脸颊上均是青紫。
“谁欺负你?”我脱口就问。
“没,没人。”禹一垂头低声道。有些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不成还是禹一主动挑起的?这绝无可能。我也不急着逼问他,只是拉了他在大堂做坐好,又取来一些伤药。
帮他细细的涂上。
刚涂完,禹一终于受不住我眼神的审判,接连张了几次嘴,才缓缓道出原委。
“是…是我先打他们的。”
他这么一说,我登时受惊不小,这不可能,禹一连还手都不会,怎么可能先动手?
“你别骗我,禹一,你如此善良,怎么可能去惹事?告诉姐姐,如果能帮你出气,咱们就想办法,如果不能,咱们就只能忍着了,如何?”
禹一猛烈摇头:“不是,姐姐,真是我先动手的,不过,不过….是因为他们把灰老大射死了。我才一时忍不住的。”
灰…灰老大,死了?
是有意还是无意?
“禹一,是谁射死了灰老大?”
“是和我们一起进山的猎户徐哥哥还有穆哥哥他们。他们也是不小心的,因为没有打到猎物,才一时发泄,把鸽子也猎了,却没想到正是咱们家的。他们打了我也给我道歉了。只是灰老大……”禹一说着说着竟是红了眼眶,平日里看他也不甚逗弄灰老大,却原来也已经感情颇深了么?
我想起早上灰老大临去前那一个眼神,悲从中来。
同时又想,难不成真的出不去了?
那么,要在这里过一生吗?
我愣愣的盯着禹一出神。
“姐姐?”
“你别伤心,我…要不我再帮你捕一只鸽子?”
我失笑摇头:“不必了。就这样吧!再说,过不久,就要照顾回儿了,哪里还能照顾到一个小宠物?”
这话不假,我们都是没有照顾过人的,回儿出生后只怕有的忙乱了。
如今我已经七个多月身孕了,行动都有些迟缓起来,偶尔还有回儿在肚子里踢我,力道不小,如此调皮好动,怕是有违我的愿望。
“你将灰老大放在哪里?”灰老大的家也不知是哪里,若是能就近埋葬,也算是给它一个陪伴。
“我怕你看了伤心,就把它葬在了南山上。以后我带你和回儿去看它。”
南山上?
也好。它的脾性冷傲,南山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离开之事,期待了月余,如今再一次成为泡影,心中难免失落。不过好在,回儿是我另一种期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