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了瞅站在旁边眉头紧皱的副队长北泽浩二中佐，他略一沉思低沉地说道：“北泽君！你在想什么呢？”

看着长谷佑二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北泽浩二不由心中一阵厌恶。其实作为帝国陆军大学的一名高材生，他对长谷佑二纵容手下血洗水西村的做法是颇有微词的。

北泽浩二认为帝国进行的是一场事关“大东亚共存共荣”的圣战，而从踏上支那土地他看到情景却不是这样。士兵烧杀抢掠，不要说枪杀战俘了，甚至连手无寸铁的平民都不放过！这哪还像是一场事关荣耀的解放战争，这哪还像是一个大和武士的所作所为？某些上层和长谷佑二的纵容正在给这场圣战蒙羞。

“没想什么？”虽然极为厌恶，但北泽浩二却也不敢得罪这位上司，毕竟同为袍泽他也不想闹得太僵了。

“上面的命令还快就要传达下来，多谢北泽君——如果没有您的提醒，在下险些铸成大错啊！”说完长谷佑二微微一躬身皮笑肉不笑地戏谑着。

北泽浩二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他的思绪再次回到了两个时辰之前。

天未完全亮，他们的队伍便穿过上元门后，占领了无人把守的挹江门。然后长谷佑二不等部下有喘息之机便下达了分割包围的命令，并且这家伙竟下令向人群开枪放炮。

看着一群群支那男女惨叫着倒下，北泽浩二不由眉头紧锁，而这一切均逃不过川岛义男的眼睛。

“少佐！部队请示下一步行动——”边上一个传令兵站在长谷佑二身边，噤若寒蝉地请示起来。

“嗯——”长谷佑二沉吟了片刻，看着下面开阔地上一片片席地而坐的支那你男女不由一阵厌恶。

“统统杀掉——”

“啊——”包括那个年轻的传令兵在内，所有的人都不由心中一惊，而一旁站着的北泽浩二更是惊骇地叫出声来。

看着几乎吓傻了的传令兵，长谷佑二不由一阵急躁：“巴嘎！我的话没听清楚吗？命令各部队统统杀掉，一个不留！”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什么不妥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吩咐起来：“让各部队先将俘虏自行押解，寻找空地全部解决后，尸体最好扔进江里边——”

北泽浩二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忽然紧跨一步走上前去：“中佐！是否先请示一下上面，他们都是放下武器的俘虏，何况还有这么多平民——”

听了副手的话后长谷佑二不由一撇嘴，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这个书呆子！除了读书就是窝囊废一个！

“如果不请示，上面怪罪下来，毕竟这么多人——”北泽浩二还在努力着。他知道长谷佑二是不会听从自己的，便索性搬出了上级来试一试。

长谷佑二再次一阵讪笑。作为师团长中岛今朝吾的得力干将，他早已对这个上级的做派了如指掌，何况中岛师团长在进入南京前就下达了“杀掉所有俘虏”的命令。

请示一下就请示一下吧——长谷佑二心中默想着。其实他早已料到了请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为了安抚这个书呆子，他还是暂且退让半步吧！

看着传令兵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紧张得北泽浩二不由往前迎上半步，而一旁站着得长谷佑二却岿然不动。

“野田联队长命令——所有人统统杀掉！”传令兵一字一顿地报告着，生怕说错一个字。

“还有——联队长还命令，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让中佐直接请示中岛师团长！”

“啊——”北泽浩二听完不由浑身一松，如泄了气的皮球顷刻间委顿下来，原本充满期望的两眼也登时黯淡下来。

而一旁站着的长谷佑二却如释重负，他轻轻扭头看着北泽浩二，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北泽君！上面命令统统杀掉——”说完忽然脸色一沉：“传我命令，将支那俘虏按人数分配下去，各中队寻找合适地点。处理完以后尽快将结果报告上来——”

传令兵正要飞跑下去却被长谷佑二伸手拦住：“还有——大队直属人员组成督导队！如果发现不执行命令的，统统军法从事——”

“排长！他们是要把咱们带哪儿去啊？”跟在身后的福喜高举双手，一瘸一拐地跟在明清远后面后面。他一指大腿上皮肉外翻，深深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鲜血——那是日本兵用刺刀捅的。

这帮畜生！真他妈的禽兽不如——低着头默默前行的明清远嘴里轻轻骂了一句。看着两边端着刺刀凶神恶煞般的日本兵，不由心中一阵悲哀。他想到过和日本兵拼命，想到过弹尽粮绝和他们同归于尽，却从没有想到会成为俘虏。

“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全杀了？”有一个新兵蛋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是询问别人还是因为害怕在自言自语。

“不会吧！要想杀我们在下关不就动手了吗？也不用这么瞎折腾啊！”

还没有等明清远回答，边上的人便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

“不许说话！统统死啦死啦得——”突然边上“哗啦”一声拉动枪栓得声音传来，一个日本兵叽哩哇啦地大叫起来。

就这样被押解着，明清远和他的十几个弟兄随着几千人一路向东，终于在夜色降临之前来到了一处宽阔的河谷地带。他有一种预感日本人是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处决他们，并且他相信这帮王八蛋要处决的还不止这几千人。应该还有更多的人被各个部队带走，下关码头上被围起来怕是有两三万人吧！难道日本人要全部杀掉吗？想到这里他不由连打几个冷战，脑海中顿时出现了血流遍地、尸横遍野的景象。

借着夕阳的余晖他环视四周之后，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小日本选择的这个地方太绝了，周周都是高耸的山坡丘陵，只有北边是波涛汹涌的长江，几千人聚集在这并不宽敞的河谷地带，每个人用铁丝捆着双手。并且在山顶影影绰绰站着的日本兵身旁，他竟看到了架在地上的几十挺长短机枪。

——日本人真要违背国际法，枪杀俘虏和平民了。想到这里齐烈阳临别时的话语再次想起，明清远不由一声轻叹——真应该听这家伙的话，不然也不会害得弟兄们落到这步田地。

“妈呀！这不是草鞋峡吗？日本人把我们带到这里干什么？不会是要杀了我们吧？”不知是谁猛地喊了一声。这突如起来的喊叫如同一枚*在人群中炸开，然后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如冲击波般向四周蔓延，人群开始爆发出一阵阵骚动。

借着混乱的局势明清远又使劲儿挣扎了两下，无奈被反剪着的双手用铁丝捆的太紧，疼得他冷汗直冒也没有挣脱开半分。

“日本人要杀我们了！一会儿一听到枪声就先躺倒，并且尽量使劲儿往下面钻！记住——小日本有补枪补刀的毛病，就算死了也不能出声！”借着人群的骚动，明清远开始对着后面的福喜低声说了起来。

“排长！我怕——”从未流过眼泪的福喜竟然失声痛哭起来，明清远不由心如刀割——多好的孩子，妈的，怎么眼睁睁地就要没了呢？

“别怕！听我的就死不了，我说过要把你带回湖南老家——”明清远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在这血色笼罩的傍晚开始轻轻安慰起自己的兄弟。

“放了我们！我们已经放下武器了，不能再杀我们——”不知谁先提了个头，恐慌的情绪被瞬间触发，成百上千的人竟此起彼伏地喊叫起来。

“不能杀我们！我们是平民！不能枪杀平民——”当兵的话音未落，更加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拖家带口准备从码头上逃走的平民老百姓。

“记住了！一会儿枪响的时候先躺下，打死了也不能出声——”明清远似乎已听到两边山头上架着的九二式重机枪保险打开的声音。

“中佐阁下——”随着山头上的日军曹长一个鞠躬，一身黄呢军装的长谷佑二微微一点头：“开始吧——”

“预备——”得到命令的日军曹长疾步跑开，然后站在一挺九二式重机枪的边上，将右手缓缓举起然后又迅速做出下劈的动作，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射击——”

随着他话音儿落下，两旁山头上几十挺机枪开始吼叫起来。无数道火舌开始在阴影笼罩下的山头上喷射，子弹席卷了整个峡谷的空旷地带，被铁丝拴着的男男女女像镰刀割过的麦子，齐刷刷地倒了下来。又如同飓风吹拂下的密林草原，哗啦啦倒下一大片。惨叫声此起彼伏，有的身体被强劲的机枪子弹整个儿打上了半空，然后又翻着滚儿摔将下来。无数的残肢断臂横飞，一片片鲜血和*溅到砂土和枯草上，整个草鞋峡顿时成了人间地狱。

求生不得的人们开始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向山坡上乱爬的被日本兵用三八大盖纷纷射杀。似乎意识到了往上山是死路一条，被铁丝反剪着双手的人群又开始向北边的开阔地跑去——虽然那里只通向汹涌澎湃的长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