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覃掌柜?我不认识... ...”沈稷暗定心神,全神戒备。
“莫急~莫急,老夫知道和你们无关~”长孙惧的一张老脸上沟壑纵横,一笑则更甚,“但是与他有关!”他手指的方向是厢房,当然说的是佟林。
“你要怎样?”刀在手,却握不稳,临阵对敌些许的颤抖都会差之千里,何况是面对一个高深莫测的更夫。
“年轻人,总是慌慌张张的... ...老夫若是年轻个十岁,也许还有心气儿和你过过招... ...不过眼下么,老了,没那雅兴了——我此来并无恶意,因为我已查明,覃百川之死实为咎由自取。”
长孙惧换上了一脸的和蔼,虽毫无杀气,却仍让沈稷片刻不敢懈怠。
“你若是再不放开手里的鹣鲽... ...万一要是勾起了老夫的杀意,这一院的老老小小可都要陪你殉葬了~”话音一落,长孙惧原本昏黄的瞳仁霎时间精芒爆射,如一箭直穿沈稷心房彻底击碎了他的信心——这一眼就让沈稷明白,即便殊死一搏他也毫无胜算,而对方恐怕连衣服都不会弄皱半点。
“那老人家今日前来... ...莫不是老怀寂寞?”倒是惜红镇定自若,仪态风度一如往常,说话间已经袅袅娜娜来到了长孙惧身边。
“覃百川之死虽与这厮无关,但若不是他主仆暗设毒计也不会意外殒命——所以我这段时间给他用了些独门秘方,让他时刻清醒着却连眼皮都不能眨一下,浑身更有如千虫万蚁噬咬... ...嘿嘿~”老头儿笑呵呵地伸手想去占便宜,却被惜红轻松避过——老头的这一举动让她安下心来,因为惜红从沈稷额角的冷汗就感觉得出,这老家伙若是愿意,不用手脚也能将她抽丝剥茧。
“你!”
“别急别急,今天他刑罚已满——喏,这个给他服下!”长孙惧扬手丢过来一个小瓶子,沈稷一把接过来,却捏在手里进退维谷。
“我若是要杀他,何须用毒?”就在沈稷恍惚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惊骇之下却发现长孙惧已经不在面前,而是出现在了他身后。
“... ...按他说的做吧,小沈~”惜红点点头,刚才的试探已经让她十分肯定这老者并无恶意。
“好... ...”
“老夫选择今天前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你小子,天赋异禀,我实在不忍心你就此断送掉... ...”长孙惧说的自然是沈稷,可一席话却说得他不明所以。
“哎~斩杀汤老三这种匪类,何须用上鹣鲽?到底是年轻人啊... ...做事轻虑浅谋,锋芒毕露——这姓佟的功夫一般,名头却是响亮,朝廷早已将他通缉在案,如今你又用他的刀去杀人,哎... ...怕是已经惹祸上身喽!”
“那又如何?”沈稷不服,这段时间虽然练习时间有限,但一理通百理明,自从学会了以圆融之劲操刀,进步之快倒是真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如何?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以你现在这点微末道行,就自以为可以横行天下了?若是当年的佟林或有资格这么说,至于你么... ...再过二十年吧!”长孙惧像是在看一个笨蛋一样,摇摇头才继续说道,“赶紧逃吧,离开弋阳城!”
言下之意,即便是现在的佟林,继续逗留于此也难保周全。
“多谢孙大爷指点~那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啊?”惜红起身道个万福,言语间半是调笑半是试探。
“嘿嘿,姑娘放心,老夫要是想找你们,你们想逃也是枉然——不过此间之事已毕,山长水远,日后有缘再见了... ...”说完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沈稷,先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小子,跟着他好好学,他还能教你不少——有一天老夫要是闷了,说不定会来找你!”
“告辞!”老头儿身形飘动在沈稷眼前一闪即逝,紧接着就如云烟随风一样不见了踪迹。
天上飘下来几页纸张,婉儿捡起来看时眼睛都瞪圆了!
“哥!姐!银票!好多!”
“一线牵做的是买卖,绝不拖欠半分——覃家该有五万做安家之用,这五万是还那姓佟的!”长孙惧的声音在沈稷耳中响起,片刻之后他浑身忽然为之一轻,几日来得紧张和束缚感随之不见。
沈稷不由得不由得冷汗淋漓——原来自己这些日子竟然一直在这老头的监视之下。
“婉儿,收好,这是师父的... ...”
“我的天!爹这么有钱!”
“小沈... ...现在怎么办?”
“他说得有理... ...可是师父的身体... ...”
沈稷沉吟片刻,仍是左右为难。
另一边佟林却陡然有了异样——小瓶子里的液体色泽黝黑,质地粘稠,还散发着让人难以忍耐的异味,婉儿拧开瓶子瞬间就面露难色,在得到沈稷肯定之后才捏着鼻子硬着心肠给佟林灌了下去。
“啊~~呕~~咳咳咳~~谁都好!杀了我!快!杀了我!!”药甫一入口,片刻之后他眼中神采就为之一变,接着浑身都开始剧烈得颤抖,不多时便猛地一跃而起,然后一滩色泽黝黑的污秽就顺着口鼻汹涌而出。
不多久之前的佟林还是个连指甲缝里的一点点污垢都不能容忍的人,可现在他却如同蛆虫一样在肮脏的地面上蠕动、哀嚎,全然一副生不如死之状。
“爹~爹~你别怕,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近两个月的时间,佟林的神志被关在名为躯体的牢笼之中,除了痕痒的折磨还有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桎梏——寻常人恐怕早已经疯了。
... ...
时至黄昏,道道炊烟随风西去直上云霄。风月轩大门紧闭,门口挂着的桃花符阴面朝上,意思便是今日不便待客。
时近暮秋,小院之内却是一片融融春色,沈稷和惜红在厨房忙碌不已,婉儿则赖在佟林身边不肯走开,小眼睛总是是不是地瞄一下他的袖口——那里放着足足五万两的银票。
“好了好了,开饭了~”
“爹~您尝尝姐姐的手艺,比某些人强多了!”婉儿并没有改口的意思,而佟林则是一脸的喜色,显然极为受用。
“... ...”
“好了好了,不要欺负小沈了~”
惜红的厨艺之精湛冠绝窝棚寨,一桌子四凉四热还有一道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的鲜鱼汤。
最早迫不及待扑上去的就是婉儿——自从几人住在风月轩之后,她是越发得圆润了。
“... ...佟先生,请用饭。”惜红略微有些拘束,既怕唐突又怕冲撞,而她更在意的是自己不堪的身份。
“姐姐应该也叫一声师父吧?”
“婉儿... ...别胡说... ...”
婉儿始终认为他那天看到的是一出生离死别之际
的虐恋,并言之凿凿地对佟林讲了一下午那天的所见所闻——当然,其中大段大段的描写基本都是出于她妙笔生花的想象力。
“都是一家人了,你以后也叫我师父吧。”佟林微笑以对,反而让惜红更加羞怯。
“师,师父... ...”沈稷一时为之语塞,他想解释,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始乱之,终弃之,我佟林没有这样的徒弟!”佟林一反常态,凌厉的眼神直冲沈稷而来。
“爹,你别骂他,他不会——鬼脸儿,赶紧说话啊!”婉儿看到佟林的眼神也不由得心悸,她赶忙做起了和事佬,却懵然不知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
“... ...沈稷,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红姑娘待你如何?”佟林生平最恨的便是无情无义之人,这个个误会似乎触动了他心中多年的宿怨。
“这... ...师父,不是... ...”沈稷无言以对,因为对面完全是一副逼婚的架势。
无奈之下看了一眼惜红,却发现对方脸上羞红了一片,正在偷眼望着他——这场景让他更加窘迫难当。
“佟先生,您误会了,不是您想的那样... ...”眼见沈稷手足无措的可怜模样,惜红噗嗤一笑收起了那副娇羞之态,转而一本正经地对佟林一五一十得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
不消片刻,一场误会便雪化冰消,但饭菜早就凉透了,不过入口却仍然温暖。
“咳咳,既然你们都没有那个意思,那我也不能勉强——不过稷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记得,红姑娘于你我有再造之恩,日后若是... ...万不可辜负于她!”佟林其实早已看到了惜红眼中隐藏的那一丝期盼,但时机未到,他也不便强求罢了。
“红姐你别担心,有句话叫日久生情,我帮你对付这个死木头!”婉儿偷偷拉过惜红的衣角,凑近了她的耳朵说道。
沈稷以为惜红的以身相许只为报答他的舍命相助,可即便婉儿都看得到惜红面对他时眼里越来越炽热的光彩。
“那个老先生说的对,鹣鲽重现,我们行藏已露,应该尽快离开弋阳——红姑娘,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佟林的语气不是在邀请反而略为强硬,因为他看得出,惜红心里虽然一百个愿意,却依然纠结于自己不堪的出身。
“嗯,我听佟先生的... ...”果然,她听到这句话之后当即喜形于色。
“若你愿意,可以和婉儿一样,叫我一声义父。”
“小女惜红,拜见义父!”惊异之后是惊喜——惜红飘飘下拜,起身时已经泪湿两腮。
“... ...恭喜师父。”
“恭喜我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佟林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两人都瞬间满脸飞红。
“... ...对了,你的刀练得如何了?”一共只有四个人,如果其中两人尴尬地无言以对,那么这一屋子都会陷入沉默——为了打破这僵局,佟林只得岔开话题。
话音未落,佟林潇洒地随手一挥,两只筷子在众人面前疾射而出,分别命中两根立柱——立柱上的筷子一高一低一左一右,方向位置迥然相异,可竟然就偏偏各自钉住了一只飞蛾的翅膀。
“师父,你的毒... ...”
“你是说妇人心?那个无药可解的... ...这个,并不是我功力有多强,不过是听声辨位较之前更准确罢了——这些日子虽然痛苦难当,但五觉却比之前更为灵敏,也算收之东隅吧,”佟林苦笑着摇摇头,一番话让沈稷神色黯然,看着对方依旧不明所以,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想告诉你的就是,招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意志和感觉,这不是朝夕之功——对了,操控鹣鲽的方法,你想到了么?”
“嗯,已经有头绪了,其实很简单——既然硬物会伤到刀身,那么换成不那么硬的就行了,比如... ...”一颗石子从沈稷的掌心脱手而出,直奔立柱上被佟林的筷子插着的飞蛾,不过他显然不止稍逊一筹,石子偏离了足有两寸。
沈稷很是失望,面露赧然之色。
“好!好!好!吃饭,吃饭!”佟林看到这一幕却异常兴奋,自己多年未曾参透的奥秘竟然如此简单——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追求面面俱到的结果反而是处处平庸,刀,就是刀,清风也好石子也罢,都该只是点缀。
沈稷,果真孺子可教!
一屋子其乐融融,全不似外面的凄风冷雨深沉夜。
... ...
弋阳府内,还是那间小书屋里,多年间他寄人篱下之处。
慕流云更喜欢这里,虽然他的一应用具早就搬到了后堂,但是他却宁愿将这里闲置,因为本该住在这间房里的宣武郎继任者是慕清平。
而这里就顺理成章变成了他俩对坐博弈的棋房,而慕清平不在军营的时候便如同小时候一样和他同宿一室。
“你确定佟林躲在窝棚寨?”慕流云双手抱胸倚于窗前,一杯绿蚁新酒在手上的玉杯中轻轻荡漾——身旁慕清平负手而立,神色凝重。
“错不了,锋镝营中的精锐在那里明察暗访了数日,佟林与一个青年、一个小姑娘躲在风月轩——那个小子身手不错,前些天江上的凶案便是他所为。”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似有不忍。
“哦,多大年纪?”
“这个不确定,回来的人说大概二十岁上下,脸上似乎有伤,姓沈。”
“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慕流云轻轻叹息,佟林竟然还在弋阳。
“看来是一定要动手了?”慕清平苦笑,他也知道此事根本别无选择。
“如此英雄人物,可惜了... ...”
“你说过得,该牺牲的总要牺牲,”慕清平强压下心中的不忍,继续苦笑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若是因为一个佟林要全部付诸东流... ...”
“若是我们倾力追捕,千里追凶,却依然不慎被其逃脱呢?”
“... ...你是说——放他们离开弋阳?!”
“... ...那是当然,若是在你我手下没了踪影,便是玩忽懈怠;若是我们追到他人的辖区么,那就是恪尽职守了~”
“你不怕... ...”
“怕什么?那可是名震一时的刺客佟林!又不是丘禾那种小角色... ...风月轩... ...马上四门张榜,务必人尽皆知,就说凶犯佟林再现,弋阳自今日起再度戒严——只不过港口那边么,人手不足,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他抿了一口杯中清冽甘甜的新酒,味道醇厚令他不禁迷醉,想再来一杯时,却发现一整壶都被慕清平拿在手里。
未及张口,已被他一饮而尽。
... ...
风月轩已经有五天没有营业了,不少对惜红念念不忘的恩客已经开始故意路过门口并翘
首以盼地张望了——有的是为了她的妩媚妖娆,而有的则是为了她的美味佳肴。
每当她的身影出现之时总会有很多双眼睛目送着她出门,再目送着她回家——如果一个举手投足间都勾魂摄魄的女子突然间变了拒人于千里,那么她身边的狂蜂浪蝶不仅不会减少,反而会与日俱增。
“小沈,你看——”惜红从门外回来时手里抱着一个锦盒,脸上写满了兴奋。
“姐,这是?”不等沈稷反应过来,姐姐已经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件银光闪闪的物件。
那是一个仅仅能遮住一侧脸颊的面具,似乎是金银混合铸成,看起来好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鹰隼——夸张的喙和锋利的爪尖围成了眼眶,宽且长的尾羽沿脸颊至下颌正好贴合了面部,而两只翅膀则斜飞入鬓——做工之精巧,不光是沈稷,连一边的婉儿都看直了眼睛... ...
“嗯~是比我之前做的要好一点儿~”婉儿妆模作样地揉着自己浑圆的下巴赞叹道。
“... ...何止一点。”
“你说什么!”
“没什么... ...”
“红姐,这个... ...很贵吧?”沈稷拿过来颠了颠,分量不轻,加上这纤毫毕现的精致手工定然是价值不菲。
“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快,戴上试试——还有这身衣服,也试试~”惜红很高兴——因为沈稷眼中的光芒告诉她,她这么多年的积蓄,花得物超所值。
著称这只面具的,是她二十年的皮肉生涯和血泪斑斑。
沈稷小心翼翼地把面具扣在脸上,恐怖的伤痕立刻变了英伟不凡,再配上那一身黑色绸缎,那个推车卖宵夜的沈老板,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风度翩翩的沈少侠。
“嗯,你别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还真是那么回事~”
“听见没有,我们婉儿都夸你了~”
“... ...谢谢红姐。”沈稷平生第一次感到脸在发烫,四肢好像摆在哪都不合适。
“呦~脸红了!”婉儿在调侃他这件事情上永远不遗余力——但不可否认,沈稷的纵容也在默默助长她的气焰。
“爹!快来看鬼脸儿!”
佟林从屋里一出来就看见了像鹌鹑一样羞赧的沈稷,还有围着他笑得不可开交的姐妹俩——不可否认,沈稷的容貌配合这个造型精巧的面具可谓相得益彰。
他的相貌本就不算平庸,只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永远写着生人勿进,而毁容之后,更是令人毛发悚然。
“嗯,不错,到底是红儿细心——稷儿,你的手法练得如何了?”
“听声辨位倒是练的差不多了,但要兼顾力道就... ...”沈稷拾起一颗石子,略一思索之后挥手扔出准确打中了树上的鸣蝉,令人烦躁的鸣叫骤然而止,不过那只秋蝉却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振翅飞走了。
沈稷懊恼地摇摇头,这种力度别说操控鹣鲽,恐怕临敌对阵之时用出来会让对方笑死。
“呵呵呵,你这就叫力不从心,暗器之道,腕力指力缺一不可,但最重要的却是心神,”佟林随手捡起一颗石子继续道,“力发于臂,谓之蛮力;出于心神,方为劲力——看着!”
“嗖~啪!”同样大小的石子在他手中与沈稷有天渊之别,随手之间,已经牢牢嵌在了砖墙之内。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练——今晚我们就走,你们快去收拾收拾吧~”
“师父您的身体?”
“早就不碍事了,多余的不用带——有这五万两,足够咱们一家生活了。”
“嗯嗯嗯,爹,婉儿要一张自己的床,行不行?”
“哈哈哈~等咱们到地方落了脚,给你一间单独的房子!”
“... ...还是不要了,我还是喜欢和姐姐睡一间房。”
“你是怕黑吧... ...”
“要你多嘴~哼!”
“就是就是,我们婉儿是女儿家,怕黑是天经地义的——爹,咱们去哪呢?”
“我已经想好了——先走水路去山阴郡,然后转陆路往广昌,再北上平京... ...一路游山玩水,最后咱们去北疆天党郡,买一所房子开个小客栈如何?”
“哦~可以出去玩喽!这段时间都快憋死我了~”婉儿闻言雀跃不已——让一个孩子憋在一座小院子里近半个月,也确实有些惨无人道。
“好,一切都听您的。”
“嗯... ...”
“那我们就今晚闭城之前上路——红儿,你去码头找一艘船,天一黑咱们就上路。”
... ...
一只灰色的鸽子扑腾了几下后落在了食盘边上,它急不可待地啄食起盘子里的粟米。鸽奴解下鸽子脚上的细竹筒,放在一个银盘中恭恭敬敬地拖着递给了塌上半卧着的男子。
他看起来已有三十出头,却把自己的脸刮得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披散的长发,微微上挑的眼角和单薄的嘴唇构成一种极为陶醉的表情——那种表情与他脸上微微的潮红息息相关,他嗜好此道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风靡周国士族之间的雅趣,自诩名士风流的他自然不可以落于人后。
他伸手接过竹筒,轻轻得用小指上锋锐的指甲挑开了封口,取出里面的绢帛略略一看就丢进了一旁的香炉。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还在弋阳... ...”声音慵懒之至,似乎像是永远都睡不醒一样。
“大人,那毕竟是姓慕的地盘儿,相爷不是吩咐过我们盯着就好,不到万不得已切勿打草惊蛇么?”亲信将一小勺黑红色的粉末放在一盏特质的灯火上略略烘烤,粉末很快融化成了银色的液体,趁着余温递给了男子后,对方贪婪地将蒸腾而上的青烟吸进体内。
“如今他行踪已现,只要不是傻子就绝不会继续呆在那里等着官府来抓... ...”再次吸进一缕青烟,他脸上潮红之色更甚,一旁伺候的亲信适时地递过一碗汤汁,其色碧绿其浊如泥,男子接过后一饮而尽,随即脸上潮红渐退,额上却青筋暴起,猛然睁眼竟是一片血红。
“呃啊~~~到底是仿制的次品,若不是带来的‘泉台氤氲’用完了... ...”稍稍缓和了一下,他眼中血色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内敛的光华,“派人盯紧水路和陆路,只要他离开弋阳即刻回报——别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
“遵命,那小的告退?”
“去吧,这点小事别让我劳心——把门带上,我乏了... ...”男子再次闭上双眼,片刻之间已经微微有了鼾声。
一旁的鸽奴将写好的密令封入竹筒,带着竹筒的鸽子随着他用力一抛直上九霄,随后他拉上竹帘,弯腰低首毕恭毕敬地倒退而出。
柳慎之是个很在意细节的人,伺候这种人往往需要倍加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