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贼休走!看刀!”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罡风卷起一阵杀机倏忽而至,司徒靖的脚步方才落地立足未稳,而这一刀却是势如破竹容不得半分犹疑,不得已他只好用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堪堪躲过了刀锋,顷刻间五体投地趴倒在地,弄了满手的泥污。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对碗口大的巨型马蹄就当头踩了下来,仅从蹄子的大笑来看这一踏之力就怕是要有千斤之重,司徒靖只得狼狈不堪地侧身翻滚着连连闪避,而这举动更将他还算干净的袍铠也弄得污秽不堪。
中行瓒很惬意地看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对手,开心到满脸都是狰狞的笑意,他意犹未尽地勒紧缰绳命令坐骑反复踩踏,似乎司徒靖的生死已经无所谓,而让他像只虫子一样在泥污里打滚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哈哈哈哈哈——司徒靖!征北将军?魏王段归的智囊!我呸!有种你站起来啊!在老子的面前,你只配在地上打滚!”中行瓒在鞍上狂笑不止,手中横天刀却没有丝毫的松懈——胯下再次扬蹄踩踏之际,横天刀也高举过顶同时挥出一道弧光。
司徒靖眼看着便只剩两条路,两条死路,要么被踩踏如泥,要么被一刀两断。
“多谢将军成全!”就在司徒靖看看废命之际,一条壮硕的人影从天而降,中行瓒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连人带马扑到,必杀的一击自然也随之化于无形,壮汉伸手拉起地上的司徒靖,随后对着正站起身来的怒不可遏的中行瓒露出一脸兴奋。
皎洁的月光照出他一身的斑斑血迹,司徒靖不用看都知道,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战意如虹的男人,正是之前鏖战于城头的裘盛。
“嘿嘿~将军,我说过我一定会按时赶到的,你没事吧?”
“... ...你要是再晚来片刻,大概就赶得及给我收尸了。”
“抱歉,之前在城头混战的时候,大部分风翼都被弄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能用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不在乎对面的中行瓒已经怒不可遏,而言语之间似乎对现在的状况早有预见一般——裘盛在开战之前屡次请求司徒靖给他一个手刃中行瓒以雪耻的机会,而司徒靖出于愧疚不得不答允下来,毕竟他被俘之耻是因为自己大意疏忽所致。
中行瓒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似乎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显然是再一次坠入了该死的司徒靖设下的该死的圈套。
“两个人又如何?有横天刀在,你们都得死在这儿!”中行瓒暴喝一声,接着挥刀如满月,虽然站在原地未动分毫,可凌厉的刀风竟足以断木裂石。
裘盛咧嘴一笑,接着便要横刀硬挡,却被一旁的司徒靖飞起一脚踹了个跟头。
“蠢货,快闪开!”司徒靖踹倒裘盛的同时借力跃上半空,但仅仅迟了片刻便已经被横天刀卷起的罡风削到了衣甲,顷刻间鳞甲碎裂纷飞,然后一道血痕绽放在了他的胸口。
伤口不深,却很长,刀风更是将衣衫扯成了碎片,所以看上去颇为骇人——就在他们惊叹于这一刀之威的同时,身后民房的矮墙上先是一阵轻微的碎裂声响,紧接着便在他们眼前爆出一缕烟尘,随即轰然倒塌。
裘盛愕然,继而看着司徒靖霎时间便出了一头的冷汗——刚才那一刀他若是抽身不及,恐怕此刻已经成了两爿残骸。
“横天刀... ...名不虚传。”司徒靖由衷赞叹道。
他不止一次在古籍中看到过关于这把刀的记载,据说他最初的主人便是那个出身于荀氏的庶子,他无意中得到了一块质地坚硬的陨铁,为了将其锻造为神兵利器竟不惜以自身鲜血淬火,以至于刀成之日人却已几近衰亡。
好在苍天不负苦心人,一柄无坚不摧的大刀自此诞生,中行氏的先祖以此横行塞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些往日频频南下滋扰的漠赫人因其刀锋所在如天涯绝壑般难以逾越,故此将其命名为横天,中行先祖更索性坦然受之。
传说中因为这刀是以鲜血淬炼,故而已然通了人性,历代中行传人非得大智大勇者方可发挥其威能,稗官野史中,这柄刀俨然已经是个能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的妖物——但司徒靖却十分清楚,如此骇人听闻的传言不过是有心人以讹传讹而已,为了让世人恐惧中行氏之危,他们便编出了一段可歌可泣更可怖的故事,而家门越是衰微,故事便越是离奇,以至于真相如今已无人在乎,甚至中行瓒自己,恐怕也对所谓宝刀通灵之说深信不疑。
“能死在横天刀下,是你们的荣幸!”中行瓒傲然而立,伸手抚摸着黝黑的刀身,眼神中竟是无限温柔,看得裘盛一阵阵地发毛。
“你的刀快,老子的也不赖!”
“快?哼~你根本不知道何谓快!”
“小心!”
裘盛等不及挺身而出,他自忖手中的柳叶刀虽然不及横天那般刚猛,但胜在轻巧灵活,只要能贴近对方,自当有一战之力。
可中行瓒却是用一种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盯着他,静静地等待对方进入自己的必杀范围——只要他敢冲进自己周身六尺之内,横天便可将其一刀两断,中行惗那样庸才也许要使尽平生的力气才能挥动横天,而对他来说,横天简直就像他另一条臂膀似的随心所欲。
司徒靖却不会眼睁睁看着裘盛被分尸,手中的百转情丝刹那间激射而出,直奔横天刀而去,眨眼的功夫就将刀身紧紧缠住,此刻中行瓒再想挥刀,便要问问司徒靖答应不答应。
当然这只是司徒靖一厢情愿的想法,中行瓒似乎根本不在意缠在刀身上的那些细若游丝的钢线,他甚至都没有用到左手,只是随意一挥,司徒靖竟然就顿觉脚下腾空,接着被一股巨力抡上了半空。
中行瓒年仅十六就可以单手挥动七十二斤的横天,而今年他三十六,所以刀身上即便再挂个人也是等闲。
横天袭来,裘盛却并未尸横当场,只见他一矮身,近八尺的身躯竟贴着地面好像一支箭似的飞向了中行瓒,紧接着寒光一闪,刀锋由下而上挑起一蓬血雾,竟是在中行瓒的身上划了一道和司徒靖一模一样的伤痕。
“七十二路地堂刀... ...倒是小瞧你了... ...”中行瓒用手指蘸着胸口的血迹,盯着裘盛目露凶光咬牙切齿。
“呵呵,老子虽然不如司徒将军聪明,可是也不笨,你天生神力举重若轻,我若是连这都看不出岂非是个瞎子?可惜横天刀在你手中无论如何轻灵,那几乎一人高的刀身也必定只能用出大开大阖的刀法——老子这七十二路地堂刀,正是你的克星!”裘盛得意洋洋地说道。
一旁的司徒靖翩然落地后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莽夫,原来在临阵对敌这件事上他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莽撞。
“将军,你没事吧?”
“无碍... ...”
“那就一起上,联手宰了这小子—
—说实话,我一个人未必能胜得了他。”
“哼~莫非你以为,两个人就能胜过我么!”
自己不仅被偷袭得手,而且明明不占优势的两人却毫无惧意,中行瓒不由得再一次怒火中烧,话音未落他双手持刀紧接着便如秋风扫叶般卷起一阵狂飙。
道道罡风犹如实质,瞬间便将街道四周的民房砍得七零八落,而司徒靖和裘盛只能在断壁残垣之间闪转腾挪以躲避那要命的刀风——偏偏中行瓒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疯狂地挥舞着横天刀,似乎是要把整条街都夷为平地般无休无止。
“你们以为,诱我脱离大队人马便有机可趁?司徒靖,你大错特错!没有了他们,才正好我杀个痛快!哈哈哈哈哈~”中行瓒一边挥舞着手中刀一边肆无忌惮地狂笑,眼看着两人狼狈鼠窜之状,他积郁已久的怨气终于得以彻底释放。
“呵呵呵~匹夫~匹夫... ...你以为我诱你入局是为了杀你?沙场之上逞匹夫之勇,如此蠢材如何为将!你难道就不奇怪荀临和荀复何在?”刀锋卷起的漫天扬尘之中,司徒靖倚仗着断壁残垣左闪右躲之际竟还有余力出言嘲笑——他的声音远不如中行瓒那么洪亮,但每个字在对方听来都不啻于钢刀刮骨。
调虎离山,对方真正的目的是那些群龙无首的士卒——可惜他现在即便知道却为时已晚。
“狗贼!懦夫!骗徒!”
“匹夫,莫非不知兵不厌诈?”
“纳命来!”
中行瓒终于彻底丧失了理智,他一路追着司徒靖折腾了大半夜,身后的数万兵马恐怕早就被荀临和荀复剿杀殆尽了,可偏偏他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取下对方的人头——胜败已经显而易见,两人之间更是高下立判。
所以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面前这个人砍杀,否则往后余生即便活着也必定生不如死。
狂飙暂息,却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而刀势一停,适才扬起的漫天烟尘也随之渐渐平复,司徒靖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中行瓒挥刀踏前接着一跃而起,转眼便如苍鹰扑食一般落下,刀如惊雷震五岳,人似狂龙落九天。
司徒靖俯身于一处矮墙之下,似乎想要凭借着残垣断壁挡下这致命的一击,但横天之威开山裂石,却怎么会被区区的民房挡住——但偏偏这一刀还未劈下就已经势尽力竭,中行瓒更是落地之后便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举着刀竟是一脸的惊恐。
先是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前额,紧接着无数条血线横七竖八遍布全身,接着中行瓒就如同被打散的了砖墙般碎裂一地,顷刻间血腥味中人欲呕,饶是裘盛这种沙场宿将也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横天刀坠地有声,阵阵的铮鸣如泣如诉,令人毛骨悚然,中行瓒自己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他的嘴在左边,眼睛却掉在了右边,右手和右脚滚落一处沾满泥土,胸口和小腹离得不远却足够肠子流出来血染黄沙。
烟尘中几缕细细的丝线从四周的房屋残骸里延伸出来,原来司徒靖适才左闪右避之际已在尘雾中织成了一张要命的网,而中行瓒致死也不知道,其实是他自己的奋力一击将自己砍成了寸碎。
司徒靖缓步上前,蹲下身细细看着微微颤抖不止的横天刀,随后突然一缕情丝出手缠上刀锋接着双臂较劲一扯,无坚不摧的刀身便成两截。
“不合时宜之物,留存于世只能徒增杀孽罢了... ...中行的故事,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