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很想去送送他的。她想了很久,从与赵剑飞相识后他第一次要上场打战的时候,她就在想了。
她每次送他,不是提前一两日便是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目送他离去。
纳兰家与赵家的关系太紧张了,他们两个交好,从来都不曾被家人知道过。
那时候她想,若是以后嫁给他了,她就能在他出征当时亲自送送他了吧!她就能像其他将士的夫人那样,将自己做好的平安符给自己的丈夫系上,她就能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交到他手上,她就能在众人面前亲口对他说很多体己话。
她就能向其他女子那样,坐在家中安静地等待自己的丈夫归来。为他担心,为他着急,都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用去瞒着谁。
只是她,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那曾经是她最想过的一种日子,可她最后过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日子。
命运弄人,她不明白,为何被命运这般玩弄的人,偏偏是她。
好绝望好绝望,她与他这一世的情,满满的都是绝望。
纳兰海棠转身回了棠香苑,遣退了所有人,一个躲在自己的房里。
赵剑飞出了皇宫,宫门之前,慕容宸和苏嫣若竟是都站在军前。赵剑飞又望了一眼,只见离慕容澈不远的地方,有张熟悉的面孔。
云儿竟然也换上男装要跑去战场了吗?看来又是王爷同意的,这王爷真是要将云儿宠坏了。不过,云儿也确实是有能力的。
慕容澈骑在马上看着他不满道:“儒之,你怎么这么玩才过来?都在磨蹭些什么?皇兄比你晚出御书房都比你先到了。”
赵剑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着千万兵马的面,不好意思实话实说。
“你就少说两句,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影响不了什么,儒之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慕容宸瞥了慕容澈一眼。
慕容宸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没事的儒之,偶尔儿女情长也是人之常情。待你凯旋归来,你提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你。”
赵剑飞点头,他就知道,他和海棠的事情根本瞒不了慕容宸。君子坦荡荡,他也从未想过要隐瞒。
“好了,上马吧!朕的江山,就交给你们来保护了。”慕容宸笑道。
“是,微臣定不负圣命。”赵剑飞向慕容宸保证道,又向苏嫣若行了个别礼,“多谢苏贵妃相送了,微臣先行告辞。”
苏嫣若点了点头,看赵剑飞转身上马。她真希望,赵剑飞和慕容澈在外面一切顺利,守住了慕容王朝也守住了他们自己的家。
希望他们可以清除叛党,希望他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希望,上天不要再折磨海棠和赵将军了。
纳兰海棠在棠香苑,换上了一袭大红的长裙。这样正的红色,宫里只有皇后和太后能穿,她这样,是不合规矩的。
只是她也懒得管这许多,这衣服是她从平南王府里带来的,是她大哥送她的。
纳兰海荣曾说,这是他为海棠准备的嫁衣,虽然进了皇宫后可能就用不上了,但还是带着吧!
拿下了满头的珠钗宝饰,也解下那繁琐的发髻,纳兰海棠搭理着自己已经垂都膝上的长发。
她从两边各自撩起两络长发在脑后中间盘出个同心结,系上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红色发带。又戴上了一对大红色的流苏耳坠,看起来简单清新,比起平时的华贵张扬多出了几分别样的美。
将眉画成远山,配上那双此刻泪光盈盈的眼睛,好似秋水隔远山,万种相思看不穿。
再点一个红唇,她想,今日的她像不像将要出嫁的新娘呢?
她起身,拖着很长的霞帔慢慢朝门外走去。
“娘娘……”
“捧月,我脾气不好,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了。”纳兰海棠淡淡道。
“娘娘这是哪儿的话?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捧月忙道。
“谁是真心待我,谁在背地里数落我,我都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的。”
她不好,她任性,她骄纵,所以她付出了一世的代价。
“娘娘要去哪儿?”捧月见她要走,忙要跟上去。
“本宫就是想一个人走走,和往常一样,你不必担心。等本宫走累了,自然就回来了。”
她又是浅浅一笑,看起来极其温柔。捧月伺候了她两年,可以说只在人前见过纳兰海棠的冷笑。在人后,纳兰海棠连冷笑都不曾有过,她几乎都要以为,纳兰海棠是不会笑的。
可她忽然笑得太温柔,温柔得让自己很害怕。她想跟上去的,只是海棠不让,慕容宸也说了,尽量不要违背海棠的意思。
纳兰海棠穿过长廊,朝宫门外走去。
不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她是后宫之人,没有慕容宸的准许是不可轻易出宫的。走过了几重门,被拦过许多次。
可她有慕容宸给她的金牌,慕容宸说过她是自由的,想要离宫随时可以,所以他们都不能拦住她。
出了宫门,找了条捷径,她悄无声息地上了城墙。苏嫣若和慕容宸在城墙内,赵剑飞等人则正好走到城墙之外。
她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墙下熟悉的挺拔的身影,笑得分外温柔。她自己也想不到,她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刻。
“哎,你是何人,赶快下来!”
有人在叫吗?她好像什么都没听到,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双臂……
阿飞,海棠来送你。
海棠现在,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海棠,以命相送,愿君凯旋。
阿飞,海棠多想,做你的新娘……
鼓声震天,志气高昂,赵剑飞忽然觉得心中一痛。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他,眼眶又湿。
彭一声,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不知为何,那一刻竟不敢回头去看。
阿飞,他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他,是谁呢?
他不敢回头,还有别人回头。慕容澈喝赵潇云都回头了,看到的只有一抹艳烈的红。那样的红让人见了太过震撼,他们似乎都心中了然,却是谁也不敢确定,只能望向赵剑飞。
“将军……”
赵剑飞与慕容澈两人一起在外打战,当主将的人从来都是赵剑飞,慕容澈这性子有时候容易急,慕容宸觉得并不合适。
“今年的秋海棠开了吗?”赵剑飞忽然问道。
“属下不知。”
“是吗?那走吧!出发!”策马离开,赵剑飞始终没有回头的勇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那样的心慌那样的心疼,让他那样的不知所措。
只是对未知的前途感到心慌吧,等回来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吧?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好的。
苏嫣若和慕容宸都怔了许久,很久很久。
苏嫣若迈出一步,想要去看看是谁,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确定一下。
“嫣若,别去。”慕容宸拉住了她,冲她连连摇头,“会有人处理的,你别去看。”
“可是……”苏嫣若于心不忍,还是挣开了慕容宸的手,朝纳兰海棠的尸身走去。
她走得很慢很慢,她想确定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她感觉就是海棠,可又怕那就是海棠。
可那就是海棠,她看清了她的侧脸,她半边是好的,半边脸都在血泊中,早已看不清了。
摔成这个样子,她应该很疼很疼,可是她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安详?好像只是睡了一会儿,还做了一场美梦。
要如何想象,不久前还和自己温和地说了许多话的人,忽然就变成了这副死寂的模样?
她从前一直在想,等到纳兰家被毁之后海棠会怎么做,可她没想到海棠会选择死。
何况,是在这个纳兰家还好好的时候。
她从来就不懂海棠,也无法理解海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想,赵剑飞若是在那一刻回头了又会怎么样呢?
慕容宸走了过来伸手蒙住她的眼睛,低声道:“嫣若,别看了,别再看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再难过也无济于事了。”
已经晚了,海棠已经死了,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她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慕容宸心里也难受,这个女人的死和他也是有责任的,若他当初能更注意一些的话,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局面。儒之回来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和他交代呢?
感受到苏嫣若浑身都在颤抖,慕容宸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一埋进慕容宸的怀里,苏嫣若就止不住地开始哭泣。
她到底还是太脆弱了吗?这样的场面她真的受不住。
她还想着,以后在宫里要多找机会去纳兰海棠那里坐坐,多和她聊聊,不要让她一个人在宫里太孤寂。
她还想,若是能说服纳兰海棠最终成全她与赵剑飞的这段感情就更好了。
他们既然都深爱对方,那怎么能一直错过呢?
可自己终究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的。
她到底还是高估自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