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边，李教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在给刘处长讲述着蓬蠡队的小球员们。

当然，着重讲的是林幕等几个即将要进入省队的人。

讲到具体个人，李教练还朝球员那边指指，帮刘处长认认人。

“呵呵，刘处，带青年球员难啊，而且，现在这些孩子们都有主见，哪有我们当初那会儿的单纯。

我们那会儿，教练怎么说怎么练，怎么安排怎么打，就算不明白这么干是为了什么，但也是严格执行着。

哪像现在……”

“就说林幕这小子，他是队长，是蓬蠡队的核心球员，作为队长和核心，他算是队伍里的主要支柱了，当然，他也是想法最多的人。

卢教练带了他们一年多，把队伍拉扯成型，我听说和见着的，其中这个林幕就没少和教练去讨论训练和比赛上的事……”

“嗯！”

刘处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教练讲的很碎，而且，说的东西都像是埋怨，可刘处长什么人，也是老官场了，怎么可能听不出意思来。

抛开形式看本质，这种分析总结的能力，是他们这样职场人的基本功了。

渐渐的，他也从李教练的介绍中，对这些小球员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轮廓。

冷静、成熟而且有自我思想，不算执拗，但也有执着的一面，更有坚持和倔强的一面。

诸如此般，乍一听，好像和少年基本不沾边，这也让刘处长真正多了几分兴趣。

想一想他了解到的蓬蠡队几名球员的具体资料，不得不对华夏的一些老话，多了几分感慨。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对这些小球员们兴趣更大了……”

“那还不简单，我喊他们过来，也让他们多亲近亲近领导……”

刘处长摆了摆手，很没有架子的说道：“在他们面前，可不说领导不领导的事了。”

李教练笑了笑，就准备招手喊人。

可还没出声喊出来，刘处长拦下了他，：“先等等。”

就在李教练疑惑间，刘处长似乎是在斟酌，稍顷，才开口问道：“老李，你觉得，现在的孩子们，他们最看重的是什么？”

“最看重的？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像是少年们，他们在成长路上，会面对不少选择，特别是一些比较优秀的球员。往往他们的选择更多……

你带的年轻球员不少，根据你的经验，你觉得，一般少年们最在意的是什么？”

“呵呵，刘处，最在意的……”

李教练笑着道，：“最在意的，那肯定是待遇了。当然，待遇包含很多，比如重视度，比如单纯的补贴，或者各种各样的福利。

也别觉得他们现实，待遇本身是一部分原因，更多原因还在于，其实待遇高低，本身就代表了很多东西。”

这倒是很理解，其实和职场是相通的。

待遇高，工资高，比别人高，本身就代表了你的重要性以及对你的重视度。

刘处长眉头拧着，心里琢磨着，人稍有些烦闷。

领导发话了，让他必须要稳定住现在的球员基本盘。

不管球员本身是不是真的好到能被各方追捧，首先在一定程度算是优秀这一点，是肯定的。

领导的意思，让他在比赛期间，加强和球员的沟通。

说白了，就是让他们感觉到徽省是他们的家，在徽省有好的环境，好的前途，甚至还有好的待遇。

反正，最起码别现在被其他人在此阶段就勾走了。至于回省里，自然会有相关的人来具体落实。

其实也是无奈，要是真被勾走了，徽省还真没辙。

不是青训体系出来，有合同协议存在的球员，就算是打官司打到总局，也打不出理来。

即便是青训出来的，其实也没那么靠谱。国家一盘棋，有的是办法让徽省把话憋肚子里。

用各种方法，处理好球员问题，可说来说去，也正像李教练说的，现实。

事情本身是现实，球员们所考虑也会现实。

还有，几名球员的家庭背景决定了，可能在待遇上更会考虑的重一些。

可是待遇啊，偏偏是刘处长不好谈的。

让他来稳住，可他能代表现在的青年层次，最多也就是业余层次，可没法代表别人。

工作一向力求严谨的他，也不可能空口白活，替别人来许诺什么。

他是真的有些烦躁。

让他来沟通，难道真的就谈理想，谈未来，谈家乡，谈高大上的情怀，他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太靠谱。

而且，特别是听李教练说的，那个叫林幕的少年，是心思重，沉稳冷静，不同于一般的少年，且稳重的过分的人。

这些东西，是纸面资料看不到的，也得亏他特意找李教练了解下，否则，可能他用激励一般小孩的一套来，或许还适得其反。

想他堂堂一个省体育局部门副处长，真正的国家单位领导，却要挖空心思的想着如何去和一个少年沟通。

这趟领队干的可真不是时候。

本是球管和训竞处的事，偏偏就因为他就近在当这个领队，就被领导安排上了。

稳住了没有功劳，要是真出了点意外，责任要担上，这算哪门子事。

可不干也不行啊。

又理了理他所了解到的球员资料，心里暗自思忖后，说道：“老李，你觉得，咱们青少处是不是该给这次参加比赛的球员们一点物质上的鼓励。

也算是对他们积极用心比赛，为徽省排球多少做出贡献的一种奖励？”

“这个……是好事啊，这些小子们要是听到，肯定乐开花了！”

李教练笑着赞同，这也确实是好事，谁不喜欢奖励啊，这种安慰很粗暴，其实一般时候也管用。

这位刘处长，总算是没高屋建瓴的来一通高大上的，很切入实际了。

“那你觉得什么程度比较合适呢？”

“刘处，这个我可没发言权。”

李教练赶忙摇头，他不可能在这方面提供什么意见。

不过，倒是可以给刘处长介绍个情况，提个醒。

于是，他接着说道：“刘处，我了解到的情况，像这支队伍里的个别几个球员，家庭条件似乎都不太好，所以本身练体育的用度上就比较拮据。”

“所以，蓬蠡体校这一年多是投入不少的，那个待遇真挺不错的。就说林幕吧，训练上的学校投入先不说。还有免费提供食宿，另外，还有训练补贴。

我了解到的情况，训练补贴，队长补贴，加上营养补贴，以及其他各种补贴，加一块，他一天的正常补贴都接近了15块。

还有，上次不是省青排赛他们拿了冠军吗，赛会没什么奖励，可回去以后，蓬蠡体校就给球队直接奖励了大几千。

刘处，这些个加一起，都比有些工资较低的成年人要高了。蓬蠡队这次可真没少下本。”

“为学生们解决下后顾之忧，加强下营养补充，也是提高学生整体素质。球员、球队好了，获得成绩荣誉了，再给些物质上的奖励，也是应当的，蓬蠡队做的倒也不错！”

刘处长点点头，倒也没觉得什么，何况……

“何况，林幕这个学生，我稍微了解了下，他家的条件确实差了点。他父亲工作不算好，一个月的工资估计也就几百，母亲是家庭妇女，还有个哥哥在上学，现在应该是上高三，不管能不能上大学，眼看着都要花费不少。所以，他家里在经济上也支持不了他练体育的耗费。”

嗬，还说只稍微了解下呢，都把人家里查的明明白白的了，连他接触林幕时间不短的人都不知道，林幕家的具体情况呢。

李教练心里暗自吐槽。

不过，也就吐槽下，他倒是对刘处长的这份态度很赞同。

他接着话题，继续说道，像是极为感慨的样子，“刘处，你可不知道，就这份待遇，比我们青年队的绝大部分球员都要高了。

在咱们青年队，除了最核心的那一部分，其他球员抛开获得一些比赛成绩所给予的奖励，平常时候，日常补贴连这小子的一半都不到。”

“不过，我认为，倒也值得。一年多花个几千块，给蓬蠡体校争的荣誉先不说，就本身给蓬蠡体校所注入的这种意识上的东西，就不是一点点资源投入能比拟的了。”

“要是我，我也愿意。只是我大概没那么大魄力，在刚起步时就能拍板上待遇。事实证明，蓬蠡体校这份魄力收获了成果。”

魄力，呵呵，我也可以有魄力。

只是，我下了魄力，最后成果跟我没关啊。

刘处长心里默念，暗自摇头。

李教练没再就球员待遇的事和刘处长继续说道，转头请示道：“刘处，我喊他过来吧，咱们和这小子聊聊，你还别说，如果不看他的脸，别想着他的年龄，聊起来也挺有点意思的。”

这一次刘处长没再拦。

“林幕，过来一下！”

球场内，

林幕正和队友们闲聊着比赛里的一些话题，一边在等着和对方球队最后的赛场礼仪。

正这时，就听到了场边李教练的喊话，于是林幕朝李教练那边看去，点了点头。

“我过去一下！”

离开前，林幕给队友们交待了一下，“老韩，等会集中下队友们，跟对面的人碰上后，态度和表情上也注意下，不要有不必要的摩擦。”

“摩擦不了，放心，你过去吧，看李教练还有那位领导的样子，大概是找你有事，这里交给我吧！”

林幕点点头，和队友们摆摆手后，脚步沉稳，不疾不徐的向着李教练和刘处长那边走去。

“刘处长、李教练……”

林幕上来直接打了个招呼。

刘处长点点头，露出一脸亲和、慈祥的笑容，很亲切的拍了拍林幕的肩膀，夸奖道：“小林啊，比赛打的不错，很有精神，打出了我们排球少年们的风采，我很高兴这次能给你们当领队，让我感到骄傲……”

“多谢领队夸奖，这是领队和教练们的带领，队友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目前做的还不算太好，之后我们会更加努力一些。争取打出我们徽省排球的精神出来……”

“哈哈，小林很不错！”

刘处长爽朗的笑了笑。

他心里暗自也是一叹。

还真不是纸面资料能记录的。

这个少年，李教练说的没错。

是个很成熟的少年，而且，也是一个有绝对情商的少年。

一句打招呼，没有像很多少年那样懵里懵懂的，称呼的前后顺序很正规、严谨。

他夸了一句之后，对方马上就自然的接了下来。

直接就从蓬蠡体校的层面，跟着他的说话节奏，把蓬蠡体校带到了徽省排球的高度上。

这份说话，就是很多刚入社会的大学生都不一定能有。

而现在这般说的，却是一个仅仅只有16岁多点的少年。

真可谓难得了。

他突然觉得，只要这个少年，以后不把竞技的根本丢了，在运动员时代甚至未来退役后，都将有一个很不错的前景。

这时候，刘处长原本内心里稍有的小纠结和别扭，悄悄的散去。

他整个人变的更亲切了些。

“小林啊，我听卢教练，也听你们李教练说过，他们对你的评价都非常好。”

“我看着也好，比他们说的还要更好一些……”

林幕默然，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现在有些不明白，这位难得一见的领导，今天比赛就突然出现在球场旁边，逮着他一个劲的夸，到底是因为啥。

呵呵。

李教练心里暗笑，是看着刘处长笑，也是看着林幕的表情模样笑。

一般少年被领导和长辈一个劲的夸，不是不好意思，就是沾沾自喜，哪怕是再刻意压抑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可他看现在林幕的架势就是无动于衷，而且，还像是看热闹一般，就好像是在说，你白活儿，继续白活儿，我看你能白活个啥。

太有意思了！

刘处长可不觉得有意思。

他其实已经很清楚，说几句称赞、肯定的话，对面前的少年不会起多大作用，但说还是要说的，否则怎么能体现重视。

说完夸奖后，他这才进入了正题，：“小林啊，这次比赛结束，等你到了省队，如果有空就来找我。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有事没事都来。

要是有什么想办不好办，想说不好说的，也来找我，我这个长辈给你解决……”

“多谢领队，如果有时间，我肯定去拜访您！”

“哈哈，好，我等着你！”

刘处长笑的很开心，至于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也没人去深究。

只听他继续道：“你们卢教练这次比赛期间是来不了了，接下来就要看李教练和你们这些球员们的了。

不过，今天我看了，我也放心。别把成绩放心上，把你们的风采打出来，自信打出来就行。我先给你许个诺，等回到省里，咱们青少处不会……”

“哈哈，刘处……”

就在刘处长正准备许诺的时候，一声突兀的朗笑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由的回头一看。

这一看，他眉头顿时拧了一下，现在这些人，已经这么直接粗暴的了吗？

不过毕竟是体制人，也只是表情稍露，甚至不易察觉。

“噢！是邱主任啊，你可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随口也自然的打了个招呼后，刘处长偏过头亲切的朝林幕说道，：“小林，你先去和你的队友们集合，带他们和滨城队……”

“哈哈，刘处，别急，别急！”

刘处长准备把林幕支回去，结果话还没说完，来人就上来阻拦来。

出于礼貌，林幕脚步稍动又停，看了看来人，接着又看了看李教练和刘处长。

今天有些特别啊，这气氛也不对。

来人带着满脸的和善、熟络笑意，看起来格外的亲切、和气。

可林幕却从对方的态势中，看到对方似乎想表现出来的底气和强势，让他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刘处长笑容没了，“我说，老邱，你这样有些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