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已现,微雨未住。
林中一人负手而立,蓑笠下不见端倪。
“什么人?”鲍强勋自语道,“柯彬的人?还是纪横拓的人?”
“寨主,当心有诈。”身旁一个道士打扮的汉子附耳道。此人乃鲍大侠心腹李参道,诨名李三刀。
“哼,先下手为强!”鲍大侠一招手,四个喽啰已拔刀上前,“杀!”
只见那人身形未动,那四人便先后扑倒在地。李三刀见状,亲自举刀向前,一个横推,使出了他成名的第一刀“一线潮”。那人分明未动身形,李三刀却觉得自己的刀莫名其妙地偏向了一边。当下不及细想,左劈右砍,使出了第二招“二龙出”,只感觉如砍了棉花一般,有力使不出。待使完“三江平”,自己竟然两手空空连刀都不知去了哪里,又被一道大力逼得连连退步,这才看清来人手里是一条长鞭,正卷了自己的刀重重插在了地下。
“百尽鞭……梅若飒?”鲍大侠扶住踉跄退步的李三刀,惊疑不定道。
一言激起千层浪,身后二十多喽啰立刻窃窃私语不住:“梅寨主?”“梅寨主没有死吗?”“该是死了的啊!”“那这个是人是鬼?”“完了是梅寨主回来索命来了!”……
“住口!胡说什么!如今碧恩寨只有一个寨主,就是咱们鲍寨主!哪个连这都记不住,要脑袋也没什么用了!”一虬髯大汉吼道,此人亦是鲍大侠手下大将,名唤孙双福。
“孙二哥,李三哥,留神。”鲍大侠护住兄弟,挺刀向前半步,亲与那人对峙。
“鲍大侠,”那人拿鞭柄支了支斗笠,露出容貌来,“我还有命在,让你失望了。”
银丝拂面,风韵依稀,正是碧恩寨寨主,百尽鞭梅若飒。
“梅某是人非鬼,不过今日倒是来给你送个鬼的。”
“鬼?什么鬼?”
“内鬼。”
梅寨主说着,丢了一个包袱到鲍大侠脚边。孙双福抢上一步,拿刀尖挑开了那包袱,里面竟是一颗人头。
“咦?”只听身后有人拨开人群走来,衣着似是文人,腰间却挂了把刀,正是鲍大侠的“军师”,姓周名季字四平的。此人捻须弯腰细看了片刻,“原来是他!”
“看来至少四平先生认识了?在偶落洞天公然夺我寨主之位,散布木已成舟的消息再截杀了我,便能回碧恩执掌大权。这等妙计,也是四平先生的手笔吧?”
“惭愧,此计未成。”周季向梅寨主执了个晚辈礼,又向自己兄弟道,“此人名为李斐,原本是我们派去梅前辈跟前的师爷。偶落洞天夺位消息竟一丝没传出来,我一直都疑惑,现下看来……此人若不是早与柯彬一党暗通条款,就是阵前倒戈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四平先生端的是好计策,不必妄自菲薄!”梅寨主朗声赞了一句,指着地上道,“你们有今天,便是因为这个。我还能站在这儿,倒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个。”扬了扬手里的鞭子。
一句话提醒了鲍大侠,又打手势,示意手下围而杀之。一众喽啰刚扶回那摔得一身泥的四人,慑于梅寨主鞭子厉害,素来积威又重,此刻竟无一人敢上前。
“哈哈哈哈!”梅寨主看着鲍大侠难看的脸色,大笑了一声,“这一路上毒药暗器冷箭都没奈我何,怎么,现在想来明的了?来啊!”
有几个喽啰瑟缩了一下。鲍大侠脸色更难看了。
“孩子们听了!这里都是大人们的蝇营狗苟,与你们无干。你们都是我碧恩子弟,我不愿伤你们。你们趁早丢了刀散了,回家过太平日子吧!”
一席话带起一片窃窃私语,不多时便真的听见了刀落地的声音。
“姓梅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孙双福举双刀急喊一声,欲向前时却被李参道暗暗扯住。他方才得意的三刀竟毫无作用,便心知己方虽人多,但无论单打独斗还是群起而攻,都不是对手。百尽鞭名不虚传。
“梅前辈,你来找我鲍强勋寻仇,我无话可说。只是我事还未成,断不会束手就擒的,来吧!”
鲍大侠言罢,拉起架势,似要决一死战。
梅寨主却一抬手,将鞭子收回了腰间,腾出两手来,摘了斗笠,微笑不语。看得鲍大侠一众人皆不解何意。
“鲍大哥,梅前辈,”周军师眼珠一转,上前献计道,“此刻我等若自相残杀,在这寨外的野林里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寨中姓柯的姓纪的那些小人!不如……”看了看梅寨主,“不如暂且化干戈为玉帛,联合起来,共商如何进得寨中才是。休要叫小人奸计得逞!”
鲍大侠略显诧异,自己逼她交位,她又怎会相帮?却见那姓梅的仍带着微笑。
“哦?怎么,几位还未曾进得碧恩吗?”
“正是。”周军师忙答道,“寨中防卫甚严,不知梅前辈有何妙计?”
“论智计我哪里比得上四平先生,不过是混在百姓当中出入过几次罢了。各位若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们想想办法。”
又一阵窃窃私语。
“你会帮我们?你少骗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孙双福喊道。
“我今日带礼来见,便是诚意相帮的。”梅寨主拿眼神指了指地下,“我所愿不过是我碧恩安定罢了。”
鲍大侠与几个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周军师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你当真要帮我们?”鲍大侠收了刀问道,“有什么条件?你帮我们,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好处?条件?”梅寨主似乎是认真想了一想,方答道,“我生在碧恩长在碧恩,到了这把年纪,既无党羽也无家人,也没什么想法了,只是想过些安稳日子。若说条件,只有一样,你们要放过前几日跟着我的那几个孩子,他们都只是一时义愤罢了。”
“只是这样?”
“就这样。我帮你们暗中进寨打进棠宁巷,你便放我回家,功成身退。”
“你舍得退隐,不做寨主?”
“哈!”梅寨主又一声大笑,“当年是寨主之位没人坐,我才来收拾烂摊子的。如今既然有人抢,那我乐得回我的百尽寒馆,继续颐养天年。”
“你真不打算夺回这寨主之位?”
“这破位子,当日在永阳三老面前我就已经扔了,你们谁爱捡谁捡去!至于……”
“什么?”
“至于到时候你们这些年轻人如何斗法,我就不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