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是何看了一眼熟睡的阿柒,待来到水肃芹房中时,发现他正在和似乎也是刚醒的连叔叙话。吴是何也跟着听了一遍,与赵长安所说无二,连叔自叹息退下不提。左右无事,吴是何便邀水肃芹一同屋前屋后闲看了一番。只他二人并肩时,吴是何思量再三,还是宽慰了肃芹一句,“药方之事,芹兄不必太过介怀。你那方子原不对症,只是应急,若你自己当时在场,也是要改的。若你亲拟新方,未必不如。”
他担心芹兄被“技不如人”四个字困住了,没想过这么简单的道理。
“这倒未必。”肃芹认真思考了一下,“若他在当场诊了,方子自然还能更准些。”
吴是何一时语塞。他其实不知道芹兄和那个人之间到底怎样,却实在不愿多揣测朋友。
“不过如果在场,也许不必拟方,行针更快……可惜我去诊时,小柒姐姐脉相已平复了。听他们说的甚是凶险,却也不知究竟怎样……只恨我当时未醒,让小柒姐姐遭这无妄之灾。”
听芹兄自责多于愧疚,吴是何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灾也不怪你,要怪就怪这开店之人心生歹念。”
肃芹叹气,“我自诩熟悉药性,也没发现酒水有异。”
“你行走的少,未曾见过这等下作的江湖手段,这何足奇?赵兄自诩老江湖,不是也没发现?”
“可惜这蒙汗药药效过了便没有痕迹,你们未醒时我都诊过,皆与熟睡无二。小柒姐姐这次是怎么回事,我虽有几条猜测,但也无从考证了……”
听芹兄在想的已是医理,吴是何彻底放了心。“芹兄,众人毫发未伤,便是大幸了。你我行走江湖日浅,遇上些歹人,也算是一番历练。况且,赵兄已给大家报仇雪恨在先了。”
说话走到了屋后,瞥了一眼那三具尸首,何书生自己心中不禁又编排了一遍夜半三更贼人如何行凶如何失手又如何反被赵长安诛灭,把自己编排得心惊肉跳额角冒汗,不禁长叹道,“真真令人后怕,这次又是赵兄救了我们性命……”
“是啊。还未曾感谢。赵哥可还好?”
“他自己当然说好!分明就是……唉,已交给黄芪了。但愿他能安安静静躺一躺吧。”
“嗯。正是这个道理。”
“还要麻烦芹兄多费心了。”
“赵哥都是外伤,他总这样不知保重,也不知要拖几个月才能养好。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就不该让他舟车劳顿跟我们离开永阳的……”肃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这话自己好像刚说过一遍了。
“芹兄说笑了,这与你何干?那个人要做什么哪里是你我管束的了的?”
吴是何轻笑,水肃芹也跟着笑了。不知怎的,明明是一样的话,这一次他好像比较容易放过自己。
“何兄言之有理。希望赵哥自己心中有数吧。”
“他哪里能有?”
二人皆是苦笑。
说话间日薄西山,晚饭已摆好。阿柒早已自醒了,梳洗毕,喝茶闲坐。赵长安被吴是何依约叫醒,这人睡下时不情愿醒来时却是更不情愿,吃了书生好几扇子。垫底的连二少爷也终于醒了,但坐在饭桌边时看起来还是晕乎乎的。大家都觉得这个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连不枝讨人喜欢的多。
阿柒午间醒时还有些乏累,再次睡醒自觉清醒了不少。睡了这一日也没觉着哪里不适,不过是睡得不安稳做了些乱梦,此刻看着桌边一众同伴皆平安无事,自己也不再多想,当即带头举杯,先敬天地敬众人,再敬济泽堂一行。
“小柒姐姐不必谢我,今日该多谢赵哥。”肃芹道。
“正是。救命之恩。”吴是何正正经经起身举了杯。
“好说好说,哈哈!有本大侠在,你们放心!”赵长安一点也没当真,“改天你们要好好请我吃顿好的,好好报答我啊!要有好酒!今儿这玩意儿喝着有什么意思……”
今日无人再敢饮酒,皆是清茶。
说着没意思,老赵还是拿起了自己的茶杯,往书生手里一碰,仰脖喝了。
阿柒本来也想给老赵道一声谢的,还没张口,就听老赵又抢道,“既然大家看得上,那就都听本大侠安排!明天起来收拾收拾,咱就离开这个破地方吧。”
“怎么?”
“这破地方也没什么好,还这么多破事儿。虽然有本大侠在你们不用担心,但是要让我每天都救你们一回,你们多过意不去是不是?”
赵长安心里越没底气,嘴上就越没正经。一口一个本大侠,早把自己早前团团转的慌张模样忘到了九霄云外。睡了一觉起来,倒是又从头想了一遍这黑店之事,结果越想越不放心。这三个开黑店的到底还有没有同党呢?
这一天了这店这么关着门也没见个人上门找谁,那大概是没有吧?
可是明天呢?
他什么也没想明白,就什么也没有说。他担心说出来就会真的发生什么。这感觉很不好,于是他打算带大家一起逃之夭夭。
赵长安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从来不是个能面面俱到算无遗策的人,甚至不会去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道理,但他好歹听过一句老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结果这个万一第二天天刚亮就不由分说地炸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