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看得老赵一双乜斜的醉眼都睁大了些,“不是你自己要问的吗?怎么又不敢听了?他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吴是何连敬了那老者三杯,恭恭敬敬送走了,回身又自己喝了一杯,看得阿柒都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何兄,没事吧?”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看来那位老先生也确实不太知道,我何苦再烦扰人家?”
何兄这样子分明是在烦扰自己,可阿柒也不敢深问,只隐约觉得,那老者所答,大约正戳中了何兄的心事,他已听到了想要的。
那么那个老者说的就是真的?百余年前,整个江湖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阿柒想了一想,又觉着诚如何兄所言,都是旧事,有什么要紧?不如看看眼前。当下起了个新话题,要与大家讨论着,此间村民如此盛情他们这几个外乡人无以为报,不如把连家几大箱行李拣一拣多留些在这村里,也好过带着累赘。
这个提议获得了除连二本人外的全员好评。连二本人的嘟嘟囔囔则被老赵一句“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压得悄无声息了。
“不枝兄,你不是说这村子以后是你关照了吗?送些东西,才是应当的。”
最后还是阿柒这一句话,说得连二又来了兴致,立刻也积极了起来。于是这个话题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众人请了村民帮忙,又搬又扛,直忙到了日头又势不可挡地往荷塘里掉,才把那几个“连”字大木箱清理干净。这一回忙碌不仅箱里的东西派出去大半,还把箱子也拆了好几个,正好拿给何书生写匾。早有村里会木工的大哥来帮忙,何书生不仅题了村名,还拉芹兄一道斟酌了楹联两幅,各作诗一首,挂于村内各处。村民看着各处都装点上了墨水,又喜气洋洋地分派收拾着所得物,别提多开心了。
众村民仍忙于收拾户内村外,阿柒等人便回到了船边歇息。忙忙碌碌吵吵嚷嚷了一整日,此刻几人在水边静坐,温风漾荷香,碧空燃夕阳,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半晌无人说话,小鱼第一个坐不住了。到底是少年心性,赏不来这等静好仙境,只觉着无趣,便将上衣一脱,跳去游水了。
“妙极,妙极啊!”吴是何看着小鱼在水里畅游,忽而拍手叫了个好,“时似翩跹惊鸿,时如鹰击长空,浮若白鹤亮翅,沉似雨燕衔泥,当真是……”
“行了行了,一句人话没有,掉书袋恶心谁呢?”老赵不耐烦道,“芹芹你给我们说说!他刚才说的是什么?”
“赵哥,方才何兄的意思是,小鱼在水中,就像鸟儿在天上一样自在。”芹芹歪头,“我想就是夸小鱼水游的好看吧。”
“人家游的好就是游的好,要你来看?”老赵皱眉,“夸点儿实在的,快快!”
小鱼也发现了这几人向着自己指指点点,便浮出水面来问了一句,“你们说我什么呢?”
“夸你呢!”老赵挥挥手笑道。
书生却没在意老赵,摇扇向小鱼道,“小鱼兄弟若还无表字,我送你两字可好?”
“什么是表字?”小鱼问道。
“就是他们读书人一堆名字当中的一个,”老赵又转向书生,“人家还一个正经大名都没有呢你来什么表字啊?”
“你看,”吴是何径自继续说着,“我送你‘若翔’二字,如何?如鱼在水,如鸢临天。”
“若翔?啥意思?”小鱼眨眼。
“是说你,像飞一样。”阿柒微笑,“我觉得何兄这两个字很好。”
吴是何收扇子拱手。
“像飞一样!哈哈!真有趣!我要回去说给我师父听!”
“行吧行吧,”老赵笑着摇摇头,“甭管好坏,你出去跟人说,这是不知阁阁主给你起的,好歹不丢人!”
小鱼似乎没听见这一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水面。
“怎么了小鱼?”
“啊?没事……我就是想起来,不知道我师父现在在哪儿呢,不知道他回永阳渡没有……”
“怎么,怕他回去看不见你骂你啊?”
“那倒不是,我这回挨骂我活该!我师父打死我我都不冤!”小鱼猛抬头道,说得笃定,似乎这话已经在他心里念过许多遍了。“我就是担心,要是那天我师父也遇到龙了,他那船虽然大,可是满满一渡船都是客人……”
阿柒懂得小鱼担心的是什么。比起天灾给人的伤痛,责任二字更令人窒息。自己经历过的痛苦,谁也不会想让自己关心的人变本加厉的也经历一遍。想了想,阿柒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说道,“小鱼,你师父自有办法,不用担心。”
“是啊,阮四哥那是啥水平,哪用得着你担心啊!”老赵也说道。
小鱼勉强笑了笑,又低了头,“那是!我,我就是有点想我师父了……”
这话说得众人都忍不住微笑,忽听一个陌生的低沉声音远远道,“哦是吗?我看你在这里开心的很,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