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一个少年人,仗着自己向阮氏学过几日,又被连少爷言语相激金银相诱,私自开了条名字都还没有的小船带了这么些人出航,现在想来,确实是是冒失的很。若是真的船毁人亡了,那这孩子只怕这一生都逃不脱令人窒息的悔恨了吧。
此刻这孩子这样拼命,是否是在试图弥补自己的冒失呢?
“此事原是天灾,这船也是我们自己要上的。”吴是何道,“再者,少年意气,轻狂气盛,偶有小过原不必苛责。谁年少时还没做过几件荒唐事?”
“哎哟,看来我们吴大阁主小时候也做过荒唐事?”老赵忽然对新话题来了兴趣,“我还以为你这个样儿的小时候估计就是乖乖读书的每一天了呢。”
“哼,”吴是何一甩袖子,“我做过最悔不该当初的荒唐事,就要数认识你了吧。”
“哈哈,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老赵笑了笑,又夸张的拧起了鼻子,“啊……我没想到你这个书生那么不喜欢我,我都没后悔认识你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这辈子做的事,我全都不后悔。”
“是啊,看来赵兄少年时每天都在做荒唐事,但是一件都不后悔吧!”
“哎这句话你算是说对了!吴大阁主真不愧是无所不知!”
“赵兄谬赞了,我不知的事还有很多,譬如你年少时都有些什么荒唐事,我就不知。今天大家都在,你可要说一件来给我们听听才好。”
老赵没想到话赶话到了这儿,又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只好挠挠头,想了一想说道,“那好吧。我想想啊,我小时候,唔……那段时间跟着一帮叫花子混来着,有一次遇到一个比叫花子还脏的老头,他说我,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骨头特别奇,能成大材,非要教我习武。我是谁啊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个骗子啊!就糊了他一脸泥巴,上树跑了。后来过了几年有一次凑一个啥啥门派的热闹又远远见着了这个老头,没想到这老头洗干净了还真是个人物,竟然不是骗子。没想到我赵长安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然你就成了一代大侠了是吧,真是个好故事。”吴是何冷笑着打断了他。
“你看你看,你叫我说的,说了你又不信!”老赵摇了摇头,“小柒你呢?你小时候是不是也乖乖读书来着?”
“差不多吧。后来就来了中原了。”阿柒笑了笑,她和何兄一样,年少气盛做的最疯狂的事就是离家出走了。
“嗯,也是。”老赵似乎听懂了,“不过我猜阳仔小时候肯定没那么乖吧?”
阿阳看众人都看着自己,忽然低下了头,目光灰暗了一瞬,再抬起头时却重新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知道。遇到七小姐之前的事情我全都忘掉了。”
说完就扭回了头,继续看着水里。
老赵当然看得见阿阳浑身散发着的“你们敢问一个试试”的杀气,只好又换了目标,“芹芹肯定是个乖的,估计啥出格的事都没做过。”
“也不是。”肃芹略想了一下,诚实答道,“我有一次差点杀了一个人。”
说的众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敢搭腔。老赵双手搓了搓自己被风吹木了的脸,这原本不是聊些童年趣事吗,这一个二个都是说什么呢?
“没关系的,”竟是阿阳第一个向肃芹道,“多了就好了,都是坏人。”
“那一个不是坏人。”肃芹摇头。
“呃……”老赵飞快地猜了一个,“那种,治不好的病人,总是有的嘛。”
“不是那种,”肃芹仍是摇头,“是我亲手用剑刺穿的,那感觉我还记得。”
说着看向了自己的手,似乎陷入了回想。在场几人,除了文弱何书生,也都各自回想起了那种感觉。但提剑杀人,怎么想也不像眼前这个比何书生还要文弱几分的小大夫会做的事。
不过他说的是“差点杀人”,那便是不曾真的手上沾人命了?老赵飞快地又猜了一个。
“那,那你后来又把他救活了,不就行了嘛!”
却见小大夫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我救活的。我重伤了那个人,可那个人的脉相我一点也搞不懂。”肃芹低下了头,“那个人倒下之前还看着我说,我的手本是用来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一时间又没人敢搭话了。
吴是何虽然与芹兄天南海北聊过许多,却也是第一次听芹兄说起这段往事,惊讶之余,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忽然就懂得了这件事于芹兄的意义。
“所以,”吴是何荡气回肠地想了一回,决定不去点破,“芹兄你只需奋发磨练医术便是了。”
“正是如此。”肃芹猛然抬了头,与何兄灼灼双目一碰,忽然就红了眼圈。
这世上有些少年人可积跬步慢慢长大,有些人可能永远长不大,而有些人则是遇到一件大事,便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当日之事于肃芹,今日之事于小鱼,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