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深夜,子时,更夫刘根儿李狗儿敲着更一路往北。
“笃笃......咣咣。”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笃笃......咣咣。”
最北边,便是北定门的城墙根儿了,两人到了这里便打转,往西边折去,到甜水街方向。
“笃笃......咣咣。”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就在李狗儿扯着嗓子仰天报更时,忽然发现城门口行来一红衣女子。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用握着鼓槌的手柔柔爬着屎的双眼,定睛一瞧:真有红衣女子,不假!
“刘根儿,刘根儿,你看那儿!”他拐拐旁边的人,指向斜前方。
“啥呀?大惊小怪的!”刘根用竹梆子顶了顶头上的破毡帽,放眼看去。
只见一位大红纱衣拖地,青丝如瀑,头戴帷帽的女子,在城门处徘徊辗转。
两人艰难地吞咽几口唾沫,不敢上前。
这大半夜的,没有那个良家女子会在这里无故转悠,而且那一身红衣太过诡异——怕是什么不洁的东西。
二人做这一行许久,胆子虽大,却也自知——俱知避祸保身的道理。
于是,刘根儿和李狗儿锣也不敲了,梆也不打了,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蹑手蹑脚往回缩。
回头几步,就是沿路的民房,走到遮挡处,两人已是满头大汗,却还不敢放松,一阵撒丫子狂奔。
跑着跑着,始觉不一样。
先是前面的李狗儿发现,尽管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但是四周的景物像长了脚一样,跟着他一起在跑。
就在他纳闷之际,后面的刘根儿却被吓尿了,因为他看见前面的李狗儿腰身上被一块布拉拽着——正是那红色的纱布。
“李......李......李狗儿!”他拼尽全力边跑,边用吓破的嗓子喊出声来!
李狗儿听到异样,转过头一瞧,吓得差点痴傻了:“你......你......你身后!”
刘根一听,全身僵硬,头皮发麻,扭着不听使唤的脖颈往后一看:“哎哟,妈呀!”
随即,两腿颤颤,自裤裆内流出一股温热的液体,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黑道道。
只见他们身后,半空中,飘着刚刚见到的红衣女子,近了看才发现,她并非穿的是红衣。
她穿着一身白衣,胸前有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淙淙鲜血从里面涌出来,把原本的白衣染成血红色,从胸口一直到裙摆。
“滴答——滴答——”地上还溅落数滴!
两人也顾不得害臊——瘫软在地上往后挪,一边挪一边口齿不清地问:“你......你要干嘛.....”
“我们与你无仇无怨......放过我们吧......去找你的仇人......放过我们吧。”
“仇人?”红衣女人幽幽开口了,帷帽下的声影缥缈幽怨,“我没有仇人!”
“啊!”丢锣弃梆的两人傻眼了,“那就找你的亲人......让他们超度你......”
“我亦没有亲人,都死了......”
怎么这么倒霉呀!两人都快哭出声来:“那你可有牵挂之人?”
红衣女人想了想:“有,我有心上人!”
刘根儿和李狗儿对望一眼,仿佛找到了救星。
“去......那就去找他......找他呀......”
红衣女人好似被说动了,直起身来望向左前方:“是想去来着,可我进不去呀!”
“进......进不去?是哪儿呀?”
她抬起僵直地手,了无生息地指向远处:“那儿呀,皇宫!”
“啊!”两人顿觉绝望——哪里都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惹得起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就想,”红衣女人突然凑近刘根的脸,一股臭味喷到两人身上。
两人用胳膊挡着脸抖抖颤颤,不敢看。
“我就想跟你们讲讲我的故事。”红衣女人重新飘到空中,“或者你们给我的心上人带句话儿也可以。”
“他是宫里头的贵人儿,大家都叫他二皇子,我倾慕他许久!”
“可他却不喜欢我,但是那又怎么样,就算他利用我接近大皇子,扳倒大皇子......我依然不怨恨他,相反地我还是那么喜欢他......呵呵呵呵......”
毛骨悚然地笑声响起,女鬼沉浸在回忆的世界里,絮絮叨叨。
两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约而同,悄悄地一步一顿往后挪,眼睛死死地盯住面前的女人,见她沉醉其中,两人拔腿就跑。
“你们知道吗......”
就在两人跑过街角,不见踪影时,姜小槊一把解开帷帽:“也不知道我演的好不好?”
她在城北这头忙活,城东边也上演着同一套把戏,只是风格大相径庭。
子时刚到,落虹街上忽然锣鼓喧天,唱和热闹,唱的是人尽皆知的“女驸马”,赫然一出金榜题名的大戏。
已经熟睡的老百姓被吵醒,纷纷掀开窗子往外瞧,却只闻声音,不见人。
好生奇怪!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释时。
大街中央,忽现一匹枣红俊美,马头挽着南瓜那么大一朵红绸花,马身上坐着一个腰背挺直,头戴金箔绢花的男子——像极了当日夸街的状元郎。
马儿走到哪儿,锣鼓唱喝就响到哪儿,可明明大街上只是一人一马,哪儿来的声音呢?
躲在门窗后面的人都捂紧嘴巴不敢发声,越怕却忍不住好奇之心,越往外瞧。
不瞧还好,一瞧要人命:怎知那马上之人凭空一变,眨眼的功夫,手里竟然拿出胭脂水粉,朱砂头簪,往脸上描画。
一番诡异地操作,先前的状元郎变成美娇娘,开头的“女驸马”唱段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的絮絮低语。
侧耳倾听之下,才惊觉是两个男人在打情骂俏。
“哎呀,妈呀!”
就在这时,街角处跑出来两个狂奔的男人。
“要人老命!”李狗儿跑不动了,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插着腰,低头嘶喘。
刘根儿就在他身后,警惕地往后看一眼,确定没人跟来,才府身猛喘着歇会儿气!
原本安静的街面,顿时有人窃窃私语。
气还没歇尽的两人脊背一紧,不约而同抬头看向正前方。
只见前头高头大马,上面的骑马的人也正缓缓转头看向这边——脖子没动,脸却径自甩过来。那脸一会儿男人,一会儿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两人只觉寒凉直冲头面,双脚一软,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刘根儿咕咚一声,后脑勺儿着地,李狗儿幸运一点,倒在刘根身体上,人事不醒。
而看着他俩儿的马上之人,亦转过头去,继续缓缓的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无尽的黑暗之中。
两个时辰后,在同一个方向,一轮旭日升起,光明之下,整个万安城平静的外表下,流言四起。
都是关于昨天晚上的。
什么样的传言都有,人证俱存,由不得人不信:二皇子龙阳之好确系真事儿,二皇子枉顾人命利用女人上位,状元郎遭人逼迫化作厉鬼索命......
天牢里,大皇子拍手叫好:“好,传得好,比本皇子有手段!”
刘屿诧然:“这......不是殿下安排的吗?”
大皇子站在牢房中央,扬眉吐气:“不是,本皇子还没出手呢!”
“那是谁呢?”
“管他是谁,总之本皇子甚是满意就是了。”
宁云殿,大门紧闭,殿内几乎无人进出,二皇子不知道藏于何处。
宁云殿闭殿,谢绝访客!
外面天翻地覆,热闹云云。
洗墨楼却安静异常——楼里的众人都裹着温软的被褥,睡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