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腿不稳,终于在往来行人看狒狒的目光中崩溃抓狂。我扯了扯空骨的袖子,他抵笑,“不是逞强不让我牵吗?”
我骂道,“还不是你害得好事,马车上也不收敛一点,真是……”还未说完,他伏下身来,留给我削瘦的肩胛。
我直接否决,“硌着疼,我不要……”
他却是不笑了,“花姬和白楚之硌着你吗?”
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直白道,“他们没背过我……”
他不出声,我也没细想,“花姬那家伙长得好看,天天穿在身上大红大紫花衣裳松松垮垮虚虚晃晃的,估计身上也是没什么肉的主儿,白楚之更不用说了,我看过他衣衫下的样子,和你差不多……”
空骨淡笑,“那韩香礼呢?”
我天灵盖顷刻被闪电劈中,也不是因为多忌讳韩香礼这个名字,只是奇怪空骨竟然会谈起今生的初恋。我脑袋却也是糊了浆糊,未经脑袋捣鼓一番便坦白地说出一句让我肠子悔得打了九九八十一个死结的混账话:“他比较正常,比你们看起来耐打些。”
空骨淡道,“那下次我就向韩公子讨教一番,检验景景是否说的是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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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攥住我的手指陪我逛白涯岭。
白涯岭地处白祺域与云兰之国交界处。相公说白涯岭靠近升郡,升郡是云兰国的要关之处,入了升郡,我们就可以去云兰找颜瑾之公子。
入过白涯岭的翠山亭时,他忽然淡笑,“今日白涯岭来了贵客。”
我云里雾里,放眼一望,翠山亭上人头攒动,山下山腰山顶一路上去车水马龙,浩荡喧闹。
我疑惑,“这里人历来这么多吗?”
“不,只是云兰与烟沙交战取胜,国势浩大,而天下第一美人雪鸢圣人坐镇翠竹亭为世人发课占卜,他们蜂拥而至便是这般了。”
我沉下脸道,“相公在娘子面前说这种话干甚,风雅十分文绉绉的我是文盲听不懂。”
他五指紧扣我的手,“这不是你惯有的说话风格吗?”
我思维极其跳跃,忽然想到他在和我那般时的说话方式,怒道,“你这下作小人,杀千刀的,明明是你总是文绉绉斯文非常的说一些荤段子,害得我也学起你了。”
他淡淡应道,“我不喜欢市井小人的粗言胡语,并且你知道我在你面前忍不住的……”
这几天荤吃太多实在不想和他胡扯。我便提议道,“我们去占个卜如何?”
这时身后忽然窜出个小童,撞到我的身上,我酸痛的腿就势一软,想都没想地跪在地上,这下可好,这低首俯心呈跪拜状的大礼被人看见可好,我满头汗如雨下。
一双雪色帆靴落至头前,细碎腰玉随着来人的动作碰撞之间叮当作响,我抬头,一人头戴纱笠,伸出雪白透莹的手掌,“姑娘……”
空骨近身抱起我,忽视他的动作道,“我代娘子向公子道谢了。”
那人也不在意,“空骨公子真爱爱妻。”
空骨淡道,“雪鸢圣人真爱说笑,难道你不爱云公子吗?”
我稳稳身,原来这就是雪鸢圣人,虽然浑身包裹成木乃伊模样,但单看那双雪白得近乎神圣的手指,我私自揣测,他的面貌大概和我相公是同一个数量级的,或者……我不敢私自下想,光看空骨这张脸一眼就让我折寿大半吃不消了,世上应当不会有比骨骨还好看的……
空骨知道我想什么,低声道,“雪鸢圣人是神君,我是仙君,”说罢,顺带指了指他衣带上淡淡的光晕,“他的神力全在,而我因天庭犯法仙力早已损耗八成。”看我疑惑地眼光,补道,“昔日天庭当值,我被选为仙兰,他是神惠,仙庭多传我姿仪冠界,神庭传其风华绝代。”
我使了个白眼,“切,还是没告诉我哪个更好看。”
他望着雪鸢,“仙界与神界审美标准不一,虽然仙界次于神界,归神界管辖,但两境制度皆不相同,长短互补,各有千秋,上世六百轮回曾出现一仙君曾带领仙友灭了神君,难分伯仲在所难免。”
雪鸢圣人道,“姑娘也不必在意在下的模样,形态神貌,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声音和然瑾一样也是娓娓动听,各有千秋。
又是一个大美人,我喜欢,忽然想到空骨刚刚提到的云公子,又想起那日雨妃提起的猫腻,有些疑惑,“和雪公子相处的云公子是云昕遥吗?”
雪鸢为人温润,温润答道,“姑娘说得可是遥儿?”
顷刻之间我的脸色风云万千,腹肌抽搐,忍了半天,憋得面红耳赤肌肉发酸下颌打颤后终于隐忍不住,笑出了声,“遥儿?”
雪鸢比空骨好一点,温润如玉,跟她他说话如沐春风,不像然瑾动不动就面瘫给你摆脸色。但他却是不愿和你多讲的,这点倒和空骨的小性子很像。
刚刚冲撞我的小童是雪鸢的童子,也是云昕瑶最亲的侍童。谈及云昕遥,我必须说一点,雪鸢待人温润如玉,却从来不回答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拗犟脾气和空骨实在平分秋色 但为人大度豁朗,不像空骨某些时候阴郁变态。雪鸢圣人姓晶,家住玄谷山阴,地处淡斐国边缘 ,和空骨在天庭有些许交情,男人的事我不懂,也无从过问。
听说天下最初是一个整体,自从数十年前的“升郡兵变”后,国土分碎,才有如今三国鼎足的局面,除了三国,还有一些小国和蛮地,供养着昔日没落的王室。这个时代,颇像昔日的春秋战国时期,但三个主国猖狂无比,称各国君主为天子,早就废了王侯的称呼。
三国中烟沙国实力最强,云兰国疆域最广,淡斐以神秘著称,但淡斐在十年前与云兰的战争中败北,日益衰落,日薄西山。
我曾经专门写了本《天下美人录》,提及过眼前的雪鸳圣人,如今看来,他大概是诱仙,空骨为骨仙,在这个时代的三国玄学录里他们他们分为两个品阶,诱仙为尚,骨仙为品。
诱仙千年一出,骨仙五百年一出,冠以仙名与当今的某种信仰有关,当地风水仙水认为尚品二者皆有神力,所以赐号为仙,如今看来,其实民间传说的有些许遗漏,雪鸳是神,空骨是仙,神为尚,仙为品。雪鸳圣人算得一手好卦,占星发课等等玄学之术样样精通,可惜,见到他面容的人非瞎即死。因为太过于好看,所以披了面纱,把自己一年四季裹成木乃伊一般。可惜,他也不在我们面前摘下面纱。
今日雪鸢原来身居翠竹亭四角花帐中为众人占卜,吩咐一童子拿着湘竹饭为空骨洗尘。
我问他怎么知道空骨会来白涯岭的,空骨又开始面瘫,“他是占卜之人,能卜出世间一切定数。”
那小童下山洗尘,竟发现未带湘竹饭,大惊,连忙回去拿饭,却适逢撞到正在路上行走的我,于是撞上我身上的隐秘之伤,致使我“扑通”跪地,为天下第一美人作了个“大礼”。
我又问道,“他是怎么到我面前的。”空骨虽然面无波澜,无甚动作,我却觉得他是十分不情愿的,“雪鸢是神,擅瞬身之术。”
这时我又大惊,这个时代果真厉害,相公仙君,雪鸢神君,都被我碰上了,忽而记起《山海经》与《萱经》语句的重叠,又好奇道,“那可否请雪鸢为我们卦一卦。”
空骨这时淡淡看了我一眼,我不敢说话了。
仙君清冷傲贵,心眼却比豌豆还小,我这个小凡人算是领教了。
雪鸢圣人好客,请我们到白涯岭一处清潭小亭上作客吃酒。
我想自己和云昕瑶也是有过交情的知己了,心里一直记挂着他,在和雪鸢聊天的时候绕着弯子想圈出他的消息。
空骨凭着铜蓝色栏轩,右手手腕搁着削瘦完美的下颌骨,雪白袍袖云出水深般晕开在草地上,对我与雪鸢的谈话似乎并不待见。
雪鸢不是多话的人,我问一句他答一句。
当我问道霏晨和雪鸢的师徒关系时,空骨轻拍衣袖,优雅地站起身来,淡瞥了我一眼,瞳黑处暮霭沉沉,寒霜冻雨浮沉一片,只是一瞬,他便道,“我去东边桃花林逛逛,顺便接待升郡的一笔丝绸买卖,你和雪鸢待在一块继续聊。”
我一时也没长心眼,并不在意,“哦”了一声,接着笑道,“雪公子门客无数,我实在佩服。”接着侧头,望向空骨的方向,“然瑾,我要和你一起去赏桃花……”话音刚落,回音寥寥,才知人去物空,空骨早已不见人影。
雪鸢道,“这是知景姑娘的不对……”随后极白的手指从桌角的竹筒中捏起一只红签,按在一张素白的宣纸上,对旁边的小童道,“卿儿,帮我备几副卜具,稍顷准备下山……”
纱笠朦胧,眼前之人表情无法参透,良久,我问道,“可以为我卜一卦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