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说完,书案上的茶几,绣像蓝书,紫瓷墨砚霎时间悬浮在空中,我慌忙跟着花姬跑向出口,身后忽然传来猎猎之声,我回头,整立水墨山屏竟现在竹帘前,我惊恐地转过头,迎上空骨深黑空珀的眼眸,他面色无澜,发丝散在白衫上,肌肤淬玉般透白,薄毒嘴唇轻启,“景景,你当真以为能够摆脱我?”
话语刚落,竹帘和山屏猛然砸到了花姬胸口上,花姬踉跄一下,吃痛地松了我的袖子,我慌乱地停了下来,悲愤交加地看着空骨,“然瑾,你若真的杀了他,我绝对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空骨仰视着我,神情甚是凉薄,“我是仙,景景。”言罢,一阵风刮过,我的脖颈处似乎忽然被人抓住,我强挣着束缚准备冲出去,那双无形之手的力度却越来越大,险些窒息过去时,一段花袖抛将出来直击我的腰,我方才脖颈一松,连人带步由于惯性向前冲出几步,身后的花姬倏然轻声道,“你别管我,空骨的目标是你,快跑,我挡不了多久的!”
我踏出空府那刻,站在身后的空骨苍白地微笑,人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景景,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无法揣测这个与我朝夕相处,合衣共枕的男人如何说出这种话来,后来我才明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陷入情局的我和然瑾相处如斯之久,眼中只有他那冰清玉粹的美丽皮囊。我知道他深爱我, 强占我,霸道凉薄,却忘记了致命一点。
花姬面容血色全无,他抚着胸口生生呕出几口血后,颤声道,“景景……”
我赶忙拿出大夫给予的浸药手绢,手指发颤地搽拭掉他唇边的鲜血,却听他轻声,“你终是悟了。”
我忍着眼眶内的泪水道,“你又怎么如此之傻,明知然瑾不会伤我,却帮我挡那山屏,真是糊涂。”
他有些累,盍着眼道,“是个男人,都会帮你挡的。你知道我喜欢你……”
我道,“可我……”
他淡笑,“还是喜欢空骨公子是吧!”
“我……”我顿了顿,低下头,“我会尝试去忘却他……”
他忽然发出极柔的笑声,有些宠溺地摸着我的头,“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红华馆为花姬请了全雾郡最好的大夫给他疗伤,医生说花姬公子伤口极深,需用心照料,好生伺候。
花姬公子温柔似水,说话有些不正经,但也算是个正常人,痛了还是会皱眉,病了还是会发烧的。
这美人看着我这几日面容正常,竟不为我哥感觉悲痛有些纳闷道,“景景,你哥的死?”每当这时,我强忍着眼泪,笑道,“我哥是为太子那个祸害疯的,整天痴痴颠颠,说不出人话,如今又早早去势,诞不出子嗣,还不如早点去极乐世界,免得在人间受罪。”
花姬此时会仰起头,认真注视我片刻,也不说些玩笑话,柔声道,“景景,要哭别憋着。”
我仰着头,尽量让眼泪往肚里流,“没事,习惯了。”我习惯了一切,习惯了无父无母,习惯了幼时寄人篱下,习惯了喜欢人的背叛,习惯了失去珍惜的人。
托花姬的福,他在红华馆名气甚大,回馆养病后又向馆主为我申请了个小房,没过几天,全馆就传开了。
比如我去笼包点嚼包子时,会有几个小姑娘交头接耳 :“你知不知道天下第二美人的妻子跟别人私奔了?”
姑娘甲这时会睁大眼睛,“第二美人可是商贾才子空骨公子?”
姑娘乙点头道,“是呀,真不知道空骨那夫人脑子是否搅了浆糊,他相公有钱相貌好,还非要出轨。”
这时还在养伤的花姬会轻笑,我则拄着胳膊出神。
花姬会捻给我一个竹青圆子,打笑道,“你又想他了?”
我会晃晃神,歪辨道,“没,我在想筠之公子吃饭的模样究竟有多好看?”
花姬夹着一个笼包,咬了一口,“景景,我也是人。”
后来小二把薏仁清粥端了过来,花姬因为胸骨被山屏打折了,吃过热的汤粥会烫心,需要人帮他把汤粥吹凉了才可以吃。我很不幸成为那位喂汤喂粥的大妈级人物,又想起这美人之前无微不至地给我喂过汤药,索性打破只有空骨才能享受这一优遇的原则,像个保姆一样一口一口吹凉薏仁粥,确保它的温度适中后,才敢送入这位唇红齿白的美人口中。
花姬很乖地喝过粥,深深地望着我,“景景你好温柔。”遇到这种情况我有两种反应,不是肉紧就是脸红。
花姬继续道,“看来你当初待空骨公子真的很好。”
我放下瓷碗,有些难受道,“筠之,你不要提他。”
花姬深深一笑,极认真唤道,“景景……”
“嗯……”
他道,“你以后只对我好,就会忘记他了。”
我逃避他的眼神,悻悻道,“你又开始不正经。”
他捉住我的手腕,垂目,“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慌忙抽出手,侧过头,他却拧过我的头道,“景景你喜欢的是美人,不是吗?”猝不及防间,额头上一片柔软。我惊愕得抚住额头,脸上一片绯红,面前的美人浓重如画,戏谑一笑,“你看,你是喜欢我的。”
这几日有些邪门,遇到花姬时脸像被火烧了一般。他却似乎暗自偷笑,对我的表现很是适用。
我为花姬敷药搽伤,熬粥熬药,免不了与他有些肢体接触。比如敷药之时,他个性旷达,掀开衣衫眼眸幽深,一颦一蹙韵味十足,愿君采撷之态淋漓尽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那猥琐的坏女人,天天调戏良家美男。虽然被他弄得头昏脑涨,神经紧张,但我却觉得自己对他的感觉与对空骨的感觉是不同的。
我素来外厉内荏,心里懂得造娃娃的精髓,也略知如何欣赏调戏美人种种,却从不敢以身造次,前世连前男神的手指都未曾碰过,倘若说我好色无道,也是心里想想罢了,当初操场遇到男生打球换衣时,我倒是绕道而行或者眼盯苍天,所谓“思想上的‘巨人’,行为上的矮子”大抵便是我这种人,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便是好色的“叶公”,光想不做。如今他那一吻激得我脸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我将一盘枣仁芙蓉酥放在桌上,花姬垂目道,“景景……”
“嗯?”
他很是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绑着绷带的锁骨,“空骨把我的锁骨打折了,你也知道大夫说我是不能够自己进食的。”
我沉了脸,心想他怎么这么赖皮,一个男人竟向我撒起娇来,不过这美人的面皮不是白长的,虽不及空骨颠倒日月,却也是别有风味,我索性找了个凳子随便坐下,沉着脸装作自己正在喂一个人偶。
喂到第七口时,花姬忽然抬了眼,“景景……”
我顿了顿,“嗯?”
他道 ,“你是喜欢还是爱空骨?”
我手中的筷子一挑,芙蓉酥直接落到他的嘴里,他口中的食物呛住,捂着胸口咳嗽。
我将杯子中的水递给他,“慢点喝。”
他喝过水,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后幽怨道,“你差点呛死我。”
我淡道, “还要吃吗?”
他换上脸上亘古不变和煦玩笑,张开唇,“要……”傍晚,我站在花姬寝阁中庭。
花姬道,“如今早已入秋,霜寒露重,景景来这中庭小心感染风寒。”
我有些疲累,转过身道,“花姬,我想搬出去住。”
他微怔,“红华馆不好吗?”
我道,“这里什么都有,去太过于繁华喧闹,我不喜欢太闹的地方。”
他淡道,“哦。”转而露出忧郁的微笑,“我为你挡了山屏,连胸骨都断了,馆主说我这几日如果不悉心照料伤势的话以后连萧都吹不了了。”
我走过去道,“摊开说吧,花姬……”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最后叹了一口气,“你要的答案我真的不知道。”
我苦笑,“你连空骨是骨仙这件事能查明,为何不能查清他和云家的关系,他又为什么要害我,我不是笨蛋,你是不是向我隐藏了什么?”
他面露难色,“如今我为了你和空骨撕破脸蛋,估计以后再也不可能跟他重归知己了,你何必把某些东西调查得那么彻底,有些东西不用知道为好。”
我走向厢房,“那我去收拾行李的。”
他在身后突然急切道,“景景,我已经为你豁出一切了,你又为什么这么冷情?”
我错愕。
花姬紧接着说,“空骨把你的去处告诉儒家便是要儒家抓你,目的便是引出云昕遥。”
“为什么?”
花姬轻笑,“景景你真是傻,这么久还没有看清空骨的性格吗,清冷孤傲,行事动机极强,云家曾经因为空家做生意私吞国库纹银而让将空骨父亲缉拿入狱,空骨父亲便是牢中活活饿死的,你以为他为什么接近你?”
我杵在原地,久久不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