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蒋梦瑶的日子孤单而枯燥。透过监控摄像头，陈弱赢甚至能背出她每天在房间内外的行程。

早上开始，蒋梦瑶固定地在9点左右起床，一直看电视剧直到中午的。

到了中午，蒋梦瑶都会从房间里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叠厚厚的红纸。她基本都会花上整整一个小时，在桌子上搓着红纸，将它们搓成一条条筷子状的红色长棍。然后，做完这无聊而又让人不知所以的折纸之后，她会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拉开一条缝，将红色的长棍放进去。

旋即，到了下午的时候，蒋梦瑶会掀开一块榻榻米，将贴在地上的黄纸符尽数揭开，丢到火盆中烧掉。

而到了晚上，她便开始挑灯夜战，复习在大学中的课程，迎接过几个星期就要开始期末考试。她的桌上一度堆满了形似力学结构的手绘图纸。

透过监控摄像头，陈弱赢和陆丽娜不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何在。除了搓红纸烧黄符，她简直就像是从另一个角度将家里蹲规律而足不出户的生活再次演绎了一遍。

这期间，房东曾经来过家中一次。询问起蒋梦瑶的日常生活，问她过得习不习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蒋梦瑶一边打着哈哈，像是普通女生一样回答，一边暗自观察起房东的表情。她发现，在短短15分钟的谈话里，房东的眼神游移不定，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欲言又止。他的目光多次有意无意地盯着地面。直到他临走时，才弱弱地问了蒋梦瑶一句。

“这个，地上的榻榻米你没有掀开过？对吗？”

“恩，榻榻米蛮舒服的，除了打扫起来比较麻烦以外，其他一切都好。”

房东长舒一口气。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不在的几日中，蒋梦瑶几乎已经将整个地板都掀开来，尽数烧光了原先贴在地上的纸符。

不消说，要是放在普通的恐怖电影或是小说中，蒋梦瑶的这种行为无疑是自寻死路。房东隐瞒了房间里曾经连续有人失踪过的过去，对于榻榻米下用于镇压的纸符，也守口如瓶，不透露一个字。凡事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蒋梦瑶这样做的后果会导致某些可怕的情况出现。

但是蒋梦瑶却故意而为之，似乎对之后将要发生的事，胸有成竹，毫不惧怕。

租房生活的第六天，那天下午，蒋梦瑶掀开了最后一块榻榻米，把最后的49张叠在一起的纸符的尽数焚烧掉。尔后，她干脆躺在了榻榻米上，四肢大字张开着，毫无顾虑地睡着了。

当天深夜，针孔摄像头就传来了恐怖的画面。陈弱赢当时几乎是眼皮都没眨地看完这一切。

就在蒋梦瑶的客厅中，八个半透明的雪白色影子无端地飘荡起来。他们手拉着手，环绕在正在熟睡着的蒋梦瑶的上方。房间中响起了窃窃私语，听起来无比渗人。这些影子在蒋梦瑶的身旁徘徊了一会儿，其中的一只干脆头朝下，和蒋梦瑶脸贴脸地对视起来。

这时，蒋梦瑶还在熟睡着，伴着胸口有规律的起伏，她的双眼紧闭。那只贴在她身上的鬼魅闻着她的呼吸声，上上下下用只剩下了骸骨残影的手抚摸着。最后，它似乎下定了决心，一下将惨白的双唇凑在了蒋梦瑶的鼻尖上。

只看到蒋梦瑶忽然翻了一个身，竟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她睡的不是一般地死。任由那些鬼魅如何地呻吟和哀嚎，她就是不为所动，压根就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昨天晚上有什么有趣的事吗？看你们这幅表情，似乎是见了鬼啊。”第二天中午，蒋梦瑶在视频通话说问道。

“我说，你没有考虑过，当你不干这一行以后，转行去做视频直播？”陆丽娜打趣地说道。

“怎么？娜娜姐姐难道觉得我有那个潜质么？”蒋梦瑶莞尔一笑，开玩笑地说道。

“现在这个年头，就算是直播睡觉，也能月入百万。更何况是……”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嘛？”陈弱赢迫不及待地，接过陆丽娜的话茬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解开所有镇压符的当天晚上，那些东西就出现了。”

“哦，那我明白了。”蒋梦瑶顿了顿，笑的更加灿烂了，“的确，直播撞鬼的话，视频直播的点击率会很高。”

“喂喂，你这个反应……”陈弱赢觉得不可思议，直言不讳地说道，“昨天凌晨的时候，那些东西差点摄了你的魂啊……”

“哦，我知道。”蒋梦瑶无所谓地说道，“那是我故意的。”

陈弱赢开始啧啧称奇起来，她不由得感慨道：“没想到你们诸子百家驱魔都那么拼啊，这算什么，以自己作为诱饵吗？”

“这就是我们的驱魔方法的分歧了。”蒋梦瑶说道，“阴字楼的鬼魔大部分都是隐秘的怨灵。如果不加体验，用一种正常凡人的角度体验生活，是很难发现他们的。用在兵法上，这一招叫做以逸待劳。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不需要主动出击，只需要坐等那些怨灵现世就好。”

“明明就是你们诸子百家的对于追踪术的空缺嘛。”陈弱赢嘟囔着，“显而易见，怨灵就在你房间里，如果你们墨家有一套成熟的魔鬼追踪体系，不需要一天，就能消灭它。”

“你们这样太急功近利了。”蒋梦瑶反驳道，“每一个怨灵，都有其存在的原因。人在生前受到什么怨，死后才不甘心进入冥界，反而以怨灵的形式在人间徘徊。你们这样不分缘由地清灭鬼魂……”

“分明就是效率的问题。”陈弱赢打断她说道，“前天的时候，就用了一个晚上，我就消灭了一只，你怕是不知道吧？”

“等等，这样吧，等过了今晚，你在和我说说你的事吧。”蒋梦瑶说时，伸了一个懒腰，哈欠连天，“我先睡了。”

“什么，你又要睡觉？才刚起床几个小时啊。”

“你不懂的，驱魔很累的，非常耗费体力的。”蒋梦瑶说罢，关掉了视频通话，留下陈弱赢哭笑不得。她不明白，蒋梦瑶到底是驱了哪门子的魔。

蒋梦瑶倒是说睡就睡，不多时，她便躺在榻榻米上，像是一具陈尸一样。这一觉整整睡了将近12个小时。凌晨1点时，她便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

蒋梦瑶揉搓着双眼，坐起身来，迷茫地看着四周。整个房间黑乎乎地一片，她什么都没看清。

那些声音乍起，一阵似有似无的嘶嘶声在她耳边响起的。仔细聆听，她似乎还听到了几个男女之间的窃窃私语。

“真是……”她嘟哝一声，懒洋洋地掀开被褥，抓过桌子上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就在这抬头的当儿，她算是看清了。那些白色的影子，悬在天花板上，正纷纷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狰狞地看着她。

蒋梦瑶的动作凝固住了，像是一具雕像一般，保持着空举着矿泉水瓶的姿势，硬是一动不动。

它们手牵起手，在空中旋转起来。房间中飘荡着的窃窃私语相互叠加，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一阵群体的哀嚎声。

“呵呵，终于忍不住了吗？”就听到蒋梦瑶冷笑一声。

说是迟，那是快。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蒋梦瑶一脚踢倒了身旁的行李箱。就听到咚地一声闷响，原本还立着的行李箱仰面翻到。

行李箱的盖子被撑开了，数百发的红色箭矢在房间中闪动，一阵霹雳啪的箭雨乱射之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随后，蒋梦瑶打开了灯，抬头仰望，就在那片被红色纸箭所覆盖的天花板上，钉着八具干枯的尸体。

最胖的那具尸体晃了一下，尔后坠落下来，倒在了蒋梦瑶脚边。蒋梦瑶只看到，他臃肿的面庞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呆滞地望着她，述说着无尽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