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理智和神智已经不属于你了。”他说道，决绝地拉开了自己有些肮脏的衬衫，指着胸膛的位置。

胸膛上的皮肤无端地消去了一块，几道肋骨像是横陈着的獠牙，在雪白色骨骼之中，皇甫明看到了被挤在肺脏和隔膜之中的心脏。那团拳头大小的肉块有规律地跳动着，竟巧合地伴着皇甫明此时的呼吸节奏。

皇甫明拿着水果刀的右手在发抖，他心脏周围的肌肉和器官亦在微微颤抖战栗着。皇甫明忽然觉得那些形骸仿佛在呻吟着，像是一边哭泣着一边哀婉地发出悲鸣。

“如果你想给我一个痛快的话……”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晃动着食指，轻点着自己的心脏，“刺地准一点，不要碰到肋骨和肺部，不然那样会让我很痛。”

皇甫明犹豫不决，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是魔！杀了他！快点！”一声怒喝乍起，皇甫明回头一看，岑思甲正歇斯底里地。她挥舞着手中的油纸伞，显得急不可耐。

皇甫明又回头看看他，却看到他点了点头，脸上尽是解脱的微笑。然而，皇甫明实在下不了手，他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干得好！你真是我最出色的徒弟！”岑思甲拍打着手掌。嘹亮的掌声回荡在房间中，在皇甫明听来，却好像是整个房间对他的嘲笑。当他睁开眼时，只看到手中的尖刀上，莫名地多出了一个心脏。

它还在不听地跳动着。伴随着每一下的膨胀和收缩，鲜血间断地从豁大的伤口中喷溅出来。那些血溅在皇甫明的皮肤上，让他感觉面庞和脖子上都奇痒无比。

“184C……”他用尽力气说道，背靠墙，瘫坐在地上。几秒之后，便气息全无。

“皇甫明，我骗了你！哈哈哈，他根本就不是魔！他就是你的上司尹凡啊。哈哈哈哈，从此以后，你和我一样，同为魔族中人啦！从此以后，我们师徒二人，一起荡平驱魔界！我们要杀死更多的驱魔师，不管是天还是人，乃至魔。这个世界是我们的！这个世界是我的！”

岑思甲大声喊道，让皇甫明的耳膜生疼。此时此刻，皇甫明只是默然地看着。看着岑思甲在狂笑中幻化成魔王。一张血盆大口越张越大，她的脑袋裂成了两半，上半个头颅耷拉在后颈上，像是被撕开而挂在脖子上的长条培根似的。

霎时间，房间坍塌了。断裂开来的地板之下，一张更为巨大的血口张开着。皇甫明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直地跌落到这张巨颚的深处。

皇甫明募地地从床上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止。就在窗外，晨曦露出了少许鱼肚白。无数树影婆娑，鸟鸣与虫鸣交加。他的卧室中昏暗暗地一片，皇甫明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某只巨大的魔物吃了。这是它的胃里，它用幻象欺骗皇甫明，正如岑思甲用真的的尹凡来欺骗他似的。

梦中的细节，皇甫明记得一清二楚，大到梦境的剧情，小到梦境中所有人的没一句台词，都仿佛伴有余音残像一般地在他脑海中回访。皇甫明对这个梦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就好像它真实发生过一样。

毕竟，那天从张总办公室出来之后，连续五天，他都在做这个梦境。每次都是一模一样。

“184C……”皇甫明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个词语，却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清晨来时，皇甫明习惯性地穿上了衬衫和西装长裤。继而，当他开始收拾电脑包，准备出门上班时，突然想起，张总在那天和他说，这几天他可以不用到公司。要是在往日，他还会兴奋一番，宅在家中是他梦寐以求的想法。但是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像是中了邪了一样，他丝毫打不清精神来。

电子邮箱就好像已经死去多天一样，他点击着收件箱的收取邮件，几次的刷新之后，却没有任何邮件。后来，他还不放心，给张总打了一个电话，询问这几天的工作任务。张总却在那头告诉他，这几天暂时没有什么任务，有什么事情，注意查收邮箱就好了。整个上午，他一度忐忑不安，止不住地遐想连篇。一种关于“我是不是被Z公司解雇了”的糟糕设想在他心头蔓延。

中午的时候，他点了一个外卖。吃饭的时候，顺手拿过一支笔，在外卖单上写写画画。旋即，当他准备收拾桌上的残羹之际，却再度看到了那行代码“184C”。这行在无意中写下的数字加子母的组合，仿佛在无意提醒着他什么似的。

下午，他实在忍受不了家中的无聊。索性一个人出去看了一场电影。那是一部10年前的谍战电影翻拍。主角原本是个特工，却在一次任务时被敌人抹去了记忆。之后，主角便踏上了寻找自己的身份的漫长旅途。他辗转着，从莫斯科一路追寻着记忆中的蛛丝马迹，来到巴黎，来到柏林，最后到达了意大利。

电影末尾的决战充满了宗教的浪漫气息。梵蒂冈恢宏的教堂中，主角和幕后的反派展开了殊死决战。

“是我消去了你的记忆，马克，当时，其实就是你自己，杀死了最心爱的人……”反派得意洋洋地说。

皇甫明忽然愣住了，似曾相识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自己的记忆力却没有这句话。那相似而子虚乌有的场景，更是仿佛曾在他的遭遇中发生过。而且时间很近，就在几天之前。

的确，似乎，好像，记不起来了啊！皇甫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断地回想着。但是奇怪的是，那段记忆正如主角的一样，破碎地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存在。

“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三个月，你还说要和我结婚！你真的忘记了么……”街边，一对男女正在吵架。穿着丝袜的女生大声地喊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男的却只是撇过脸，一言不发地盯着远方的虚空。

皇甫明似乎又被她点醒了。这一次，他绞尽脑汁地，一天一天地向过去追溯。清晰的记忆终于在某天的某个截止时间点上断了线，有一段过去是模糊不清的，无端地在他自诩还不错的记忆中消失了。

是林朝妃么？她到地去哪里了？不不不，这件事我还记得，林朝妃还被岑思甲扣着呢！是尹凡呢？好像也不是，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一个月之前，那之后的第二天，张总还开了个部门会议。等等，张总？

他忽然发现吊诡的地方了。那是六天之前的记忆，整整一天都消失了。紧接着的，就是五天前从张总办公室出来的情况，他叫了陈弱赢、陆丽娜和朱节，告诉他们张总有事找他们。这一段和七天之前的回忆就好像电影胶卷中一段很奇怪的片段。其中的一截消失了，而首尾两截就那么生硬地拼合在一起。

我的记忆片段，好像被人剪辑过了啊！

再等等，七天前我在哪里？皇甫明跳过了被剪辑的部分，朝着更早的时间段回忆起来。

我在西藏！我在西藏，回不来了！没错，就是当时穿过了一道空间传送门，然后在西藏。

然后呢？然后在西藏又做了什么？

坐火车回来了？不不不，火车上的记忆是做梦，我被岑思甲催眠了。好像有一个什么测试！

一想到测试，他猛地拔腿飞奔起来。带着一身臭汗和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回到家中之后，他便开始翻找起来。这一次，关于那个东西的记忆很清晰，他掀开了自己卧室的被褥，又掀起了枕头。

蓝色封面的古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对，就是这本书！皇甫明双手捧着无字天书，颤颤悠悠地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有字！

楷体的文字记录下了幻家术式的法门。一行行的文字内涵神秘，他能认得其中的每一个繁体字，却不知道这上面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倒是有些文字他能看得懂。那是岑思甲的留言，嘲笑和讽刺兼而有之。

直到他翻到了无字天书有字部分的最后一页，大概是在古书的中间一页，一行字让他看地汗毛竖起，整个人都惊乍起来。

“皇甫明，恭喜你，堕入魔道第一步。杀了尹凡，你的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