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电火交加，光影舞动。在霹雳作响的尖啸中，千奇百怪的鬼哭狼嚎声交织合奏。狭小的空间成为了一片弥漫着厮杀的炼狱。一片漆黑中，你不见我我不见你。只有在不断的电弧闪烁之间，被照亮扭曲的暗影层层叠叠地交加一起。

不断作响的电弧声响逐渐微弱了下来。脉冲波的频率越来越慢，宛若呻吟般，断断续续。终焉，最后一声异响消失在死寂中。

604房间平静了有好一会儿。仔细聆听，似乎还能从中听到某人的喘息声。旋即，玄关打门被人从里面狠狠地撞开，只看到一张疲惫不堪的，双眼布满血丝的面庞浮现。尹凡浑身满目苍夷，右手臂上的鲜血更是持续不断地流动着，潺潺地滴落在走廊的地面上，染地殷红一片。

他一脚踩在自己的血迹中，溅起一片血华。在他的眼中，眼前的一切被猩红和黑暗所渲染着。他的心脏高速跳动不止，全身却是软绵绵的，连维持平衡都稍显困难。终于，他抵挡不住，靠在墙面上，缓缓地瘫坐在地面上。

房间中传来了哐当哐当的脚步声，像是金属敲击着地面。尔后，夏晨也走出了房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外表。就在刚才的恶战中，他全身上下的人造皮肤尽数焚毁，裸露出那一片还在冒着电火花的，银白色与纯黑交加的金属外壳。

“尹总……”夏晨说话时，连声音都变了，听起来就像是老旧的留声机所发出的刺耳噪声。

“我知道……”尹凡回应道。他左右一看，兀自苦笑一声。走廊两侧的尽头，正在蹒跚而来的一众行尸走肉，看起来就像是黑压压而来的千军万马。

“尸魔的数量还在增加中……此外，探测显示……此处仍有生命体。”

“先是影鬼，又是尸魔么？”尹凡说话时，嘴角渗出了血沫。一些残血因为他的自我挖苦，倒流回了咽喉中，他不禁剧烈咳嗽不止。

那些尸魔挤满了整个走廊，像是两股包夹而来浓岩浆般涌来。这一次群魔的数量，比房间中还要拥挤数十倍。

“夏晨，算一算，我们是否还有存活的可能性？”

关于无数种危机状态下的模拟运算开始，夏晨原本还在微微闪着光芒的电子双瞳暗淡下去，与此同时，他的计算中枢开始超负荷运算。那些残留在他金属大脑上的血迹被高温蒸发成了血雾。过了几秒之后，夏晨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道。

“您在这种状况下的存活概率，最乐观估计，小于百分之二十。”

“那么全部消灭它们的概率呢？”尹凡指着两侧涌来的尸潮说道。

“还要下降15个百分点。”

“不到百分之五，哈哈，不到百分之五。”尹凡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尔后，他单手举起那本还在不断浮现着字的日记本，大声叫骂道：“岑思甲！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这样就会让我们彻底失败？”

“804号程序！”转而，尹凡大声对着夏晨喊道。

“您是否真的已经到了这一步？”夏晨停顿了一番，带着询问的语气说道：“804程序激活之后，我将会彻底陷入不可逆的损伤中。此外，那也会极大地降低您的存活率。”

“我又不是没死过！”尹凡不耐烦地大声说道：“执行我的命令！”

“最后意向确认，804程序将在存储数据上传之后的3秒内执行，您是否需要这么做？”

“确定！”

“人类拟态型人工智能17号，十分感谢在这3个月中与您的合作。数据正在上传至网络，3秒之后，我将进入最终自毁状态。请您注意保护自身安全，以免受到爆破弹片的伤害。”

“事已至此，抱歉了，夏晨。”

只看到夏晨胸前的一块钢板弹射了出来，精准地挡在了尹凡的身前。这块硕大的防弹钢板，足以庇护尹凡的全身。尹凡心有歉意，躲在钢板之后，透过钢板上方一条被防爆玻璃所包裹的观察口，用一种懊悔和愧疚交加的眼神看着他。

“倒计时开始，3……”

夏晨像是塑像一般地站在原地。而在走廊的远处，逐渐走近的群尸众骸发出了有如狼嚎般的低沉叫声。

“2……”

尹凡的内心的懊悔越演越烈。他开始反思这一切。这个崩坏的结局不是他所能预料地到了。进而，他心想，或许是自己操之过急，或许又是从一开始就暴露了。世间万物，只有人才是最可怕。那些魑魅魍魉，群魔妖鬼，外形虽然可惧，却也不及心怀叵测之人的可怕的万分之一。

“1……”

原来，所谓的魔楼，着魔的并不是那些形态各异的楼中之魔。尹凡忽然恍然大悟，说不定从一开始，整个魔楼就是一个针对他们的陷阱。驱魔师以妖魔为棋子，布下迷局，屠戮另一批同为驱魔师的异己。

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世界上，从来没有巅峰造极的鬼魔，而驱魔师的心和道却永无止境。这些人之间——无论是幻家还是道家墨家，乃至骑士团和神罚代理人——党同伐异的，门派教宗之间的争斗，自远古以来，就从来没有停息过。而他尹凡的族群，作为外来者只是有所耳闻，又何尝能体会到异端争斗之间的残酷。

短短的一秒间，尹凡联想到了很远。直到灿烂的焰火在他眼前绽放开来。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巨响中。夏晨的身体四分五裂。他的四肢从躯体上脱落，变成了四枚朝着两侧飞去的“导弹”。飞行的机械手臂与腿，在走廊中留下了四道螺旋状的硝烟轨迹。喷射火箭驱动着它们高速飞行，最后一头扎入到密集的尸群之中。

不多久，尹凡听到了楼道两侧传来的爆破声，整个楼房都为止震颤。冲天的火焰狂卷着，裹挟着无数被炸地支离破苏的尸骸残躯，在走廊中飞舞。庇护他的钢板被连续敲击着，震地尹凡紧握在把手上的虎口生疼。

这还没有完毕，席卷一切的火焰过后，被高温烘烤的滚烫的不止是尹凡身前的防爆钢板。烈火中，夏晨的躯干——就像是被酷刑削去了四肢的人棍——展开了第二波自杀式的攻击。它的下方燃起了喷射火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就像是之前攻击的另一个极端，机械躯干一边飞行着，一边朝着四周喷射出纯白色的液氮。紧随而来的冰寒将半条走廊凝固，那些还在火焰中蠕动的尸块彻底不能动弹在，在一层层坚硬的凝固液氮的包裹下化作了冰雕。

整个走廊顿时冰火交加。尹凡强打起精神，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踏着一路的白霜，朝着楼道的尽头跌跌撞撞地走去。

那本日记本被他丢在地上，走廊另外半边的火焰蔓延了过来。火舌舔舐着日记的纸页，让上面所浮现的最后一行字随着卷曲的白纸，共同化作灰烬。

“阴字楼，1313号房间，我告诉你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