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球体表面，暗影连成线，织成片，堆成体。黑色的双手扒开球体的表面，将那瘦长的人影从虚无中拖拽。黑色的人影逐渐被勾勒，尔后他离开了黑色球体，在空中飞快地飘行，一直来到了皇甫明的身边。

皇甫明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带着一种炫耀似的神情凝视着他。此刻，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相持而立，在一片褐黄色的荒原上尤为突出。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两种颜色。

黑色的人影居高临下，朝着皇甫明挥了挥手臂。皇甫明默然地盯着那黑影，觉得那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他不为所动，回黑色人影以无欲无求的目光，既不畏惧，也不崇敬。

“你是否感受到了？”

出乎皇甫明意料，原来虚无也是能说话的。当它这么问时，皇甫敏下意识地还以为是自己对自己说的。

“感受到了什么？”

他看到黑色之人的嘴角勾起，不知道是嘲笑他的无知，还是因为自己的力量而沾沾自喜。继而，黑色之人高扬起手臂。远远的，就看到那个黑色的球体变幻了。一道圆锥体直冲天际，高耸地望不到边际。

“看到了吧，这就是纯粹的美。感受到了我的极简了么？其实毁灭世界的主体，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形态，三角形、圆形、正方体……只需要这些就可以了。”边说着，他指着远处的黑体，又指了指自己：“还有颜色与光泽，纯粹到极致的黑，这就是真相的颜色，开始的颜色与结束的颜色。”

他这样说时，皇甫明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道这一簇纯白又代表着什么。

“你也很完美，极致的白。这是希望的颜色，亦是绝望。”

皇甫明有些听不懂他所说的。黑色之人举起手臂，在他面前挥洒出一片山水墨色的画卷。在画卷上，皇甫明看到了太阳系。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只有一个太阳系大小。”旋即，黑色之人将平摊的手掌紧握成拳，画卷在瞬息间变成了一个长方体。长方体的表面一开始是光滑的，但是很快被黑色之人勾勒出了电线和按钮形状的黑色几何体。

“但是是假的，完全是虚拟出来的。构成它的只有0和1.”黑色之人说话时，所有的黑色几何体崩塌，相互之间融合交错，变成了数字0和1.“这就是世界的真相。无论多么复杂，到了最后却简单至极。”

其实不需要黑色之人提醒，皇甫明早就知道了。他更知道，就算这个世界不是虚拟的，构成也是如0和1一样，由最简单的两种符号所组成。这个符号可以是物质，亦可以是场，甚至什么都不是。

“本应如此。”皇甫明呢喃道。

“是啊，本应如此！”黑色之人大笑道，“你也赞同我说的是不是。所以你也应该明白我所做的吧。世界不该如此复杂，我所做的，不过是化繁为简。”

“你不过是个清空程序。清除了世界，最后把你自己也清除了。”皇甫明不敢苟同，如实说道，“你完全不了解我的想法。”

“但是我了解你的真实。”黑色之人说道，“你和我一样，也是这个世界的终结。我们其实是同一个程序，共享着这个世界系统的数据库。我所毁灭得到的，就是你得到的。我们彼此之间平分。”

“不，完全不是。”皇甫明边说着，也学着他的样子，挥动着右手。在黑色之人的面前，凭空地出现了一个太极图。

黑色之人很快就懂了，他连胜赞叹道，“太极两仪！这个比喻很精妙。没错，我就是阴，你就是阳。但是我觉得，最终我会成为唯一。”黑色之人边说着，用食指在半空中拨弄着，太极很快又变成了一个黑点，“我是开始，也是结束。而你，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冗余数据的结合体而已。”

“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皇甫明冷冷地说道，“要么，我们同为冗余数据，共同侵蚀这个世界。要么，我们同为重设数据，结束旧的，开始新的。你难道没有发现，当你毁灭时，被释放的那部分数据空间，一半给了你，一半也给了我。我们拥有同样的权限，谁都不可能毁灭对方。”

黑色之人愣住了，沉默了半响，尔后用一种阴沉的语气低声说道，“看来你意识到了。没错，每当我吞噬一部分物质时，却只能得到它们一半的力量，另一半却到了你这里。”

“我们不止应该是数据。”皇甫明缓缓地说道，“首先，我们应该是人，是这个世界中的个体。”

“什么？”黑色之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我们是？”

“我们本应为人，这个世界中具有自我意识的崇高个体。”

“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黑色之人耸耸肩，摊开双手，显得不可思议，“你竟然觉得我们是人？最卑微也是最没有存在价值的人？”

“是拥有自由意识，有意义的人。”皇甫明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自由意志都是假的的，在没有神魔的世界，人类与万物根本不需要存在。我们原本就诞生于虚无，必将回到虚无。”黑色之人斩钉截铁地问他到，“告诉我，意义又是什么？”

“人的意义很简单，就是活着，追求自由意识所想的。”皇甫明戛然而止，忽然补充道，“你一定不会认同的。因为你觉得自己像是神。”

“我们难道不是已经成为神了吗？”黑色之人夸张地高举起双臂，说道，“当我还是凡人时，我叫姜新波的，但是现在，这个名字已经没有意义了。神是不需要名字的，神就是我的名字。”边说着，他环指起四周，“如果不是神，又怎么能办到的？人类的武器对我们没有用，自诩为神魔的驱魔人，也害怕我们的力量。只需要一挥手，一个念头，世界的某处就会因此而消失。”

“那可不是你的能力，也不是我的。”皇甫明说道，“不过是系统本身的设置而已。神创造不了世界，只有世界才能创造世界。同样，毁灭世界也不是神……”

“你不要和我诡辩了！”

他顿了顿，说道，“看来，我现在就该取回那些全部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