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素红狰狞地笑着，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她截然不同。密集的血雨稀疏了下来，她的全身却浸透着血的颜色，半是血雨所沾染，半是神魔的鲜血所镀，还有最后的，她自己的鲜血。
皇甫明顿了顿，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见你，师伯。”说话时，他的内心却有些隐隐作痛……
连沛楠还未来得及说出些什么，他的胸口便被洞穿了。油纸伞透过他的胸膛，滴着他胸口的鲜血，伞尖直指木剑与许符乙。而后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平静地看着他的身后。两双冷峻的眼在远处来回扫视，看着他身后那从土中钻出的两人
连沛楠说，“师父，师姐，我觉得这样很无聊。我们和魔族人斗来斗去，又是为了什么？”说完，他阖上了眼睛，全身软了下去，像是趴在了油纸伞上，低着头死去了。
岑思甲一摆手，利落地将油纸伞抽出。随着伞尖在空中挥出弧线，像是岑思甲挽出了一道剑花，连沛楠未干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血红的半圆。
“让我们继续，群魔乱舞。”黄素红说道，悠然地转动手中的驱魔权杖，“就像是我们进入人间世界之前的约定那样，来拼个你死我活。”
师伯，我的记忆中有一段约定。我们曾经说好要过塞上牛羊的隐居生活。驱魔、死斗、争端——人世间神与魔的诸多烦扰，在也与我们无关。世间于我们不过一场游戏，后来我们也的确这么做了。
你告诉我，这就是人间莫大的幸福，独一无二，没有什么可以与之媲美。我们在不存在的时间与不存在的地点流连忘返。在幻法的山与水之间，度过了刻骨铭心的数十载。幻境之中，千百年短暂地仿佛一瞬间，可是就算这是幻术的自欺欺人，一瞬间也胜过千百年。
这样的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虽然后来……
“等等。”黄素红冷冷地打断皇甫明道，“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感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恶战再次拉开了帷幕，两人与两人疾速靠近，像是命运约定的那样，毁灭需要阴与阳的碰撞而生。他们碰撞在一起的一瞬间，幻法与道术猛烈地交织。来回穿梭的火与光之前，更远处，一双眼睛却矛盾地看着。
黄素红，我知道，因为那是从未发生的过事，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我还记得那个漫长的过程，你一点一点地走入我的心扉。尔后，我们从并肩驱魔到的十指相扣，我们之间从师徒到情侣。到了最后，我们彼此再也无法分开。
尽管你生而为魔，而我却是人。
我曾以为，跨越这样的隔阂比横跨银河还要不可思议。你笑着对我说，只要心与心相互靠近就好了。谁说人与魔无法相爱。假若这份爱有天谴，那么就让天罚来地更加猛烈好了。
“可笑。”黄素红嗤之以鼻，一手抹去了双眼上的鲜血，这血刺地她双眼生疼。尔后，她踱着步，在皇甫明身边绕了几圈，一边打量着他。最后，她说道，“人类的感情毫无意义，不过是系统模拟你们的意识过程中，所产生出的冗余。相比较这些，真实世界之外的神与魔却是真实的，持续了上千年的世仇也是真实的，比我们本身还要真实。”
黄素红变了，她再也不是皇甫明印象中那个温婉可人的师伯。相反，她倒是像是皇甫明记忆中入魔的许符乙。不过讽刺的是，她本身就是魔族人。
眼下，与木剑许符乙死斗，她表现地比岑思甲更加疯狂。争斗期间，尽有凶狠极端的幻家法术出自从她之手。战斗过程中，她又怪奇诡异地用尖锐的声音怪叫着，扰乱对手的心智。
黄素红说，“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看到你的记忆了。真奇妙，的确是一段发生过的故事。”继而，她冷冷地说道，“那个黄素红绝不会是我。我不会任由道家宰割，更不要说神族后裔了。而且，那个记忆中的我，也孱弱地让我气愤。”最后，她顿了顿，盯着皇甫明，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那是我，还不如就此离开这个世界。”
血雨越下越大，猩红的雨点竟连成线，缀成血珠，像是老天爷哭泣时流出的血泪。血泪落在木剑等人与岑思甲等人的身上，滑稽地为他们的伤口涂上新的油彩。他们在雨中穿梭，一直到道人用光了符咒，幻士打光了法器。幻法与道气接近枯竭，她们不在施咒或是施法，转而挥舞起驱魔法器，相互以最原始的方式肉搏拼杀。
那个记忆中，我一直没有放下你。皇甫明说道，现在想来，虽然你还活着，我却还是感觉到一丝悲苦，好像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你。站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披着黄素红外表的陌生人。他边说着，喉头有些梗咽：“我宁愿重来一次。”
“多少人类，借以昨日重现之名，来懊悔自己的愚蠢。”黄素红说道，“但是对于你来说，就算重来也没有用。不光是因为我是你的师伯，最根源在于——造物者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造物呢？”
“我知道。”皇甫明盯着狰狞的她，轻声说道，“那样的故事已经不再有了。你只存在于一个时空一个故事中。哪怕死而复活，也再不是我所爱的那个黄素红了。”
战斗至最后，谁也没有力气杀戮了。四个人纷纷倒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约莫10分钟，黄素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走到许符乙身边，对着她的头颅高举起驱魔杖……
“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了。”黄素红勾起嘴角，这在皇甫明看来更加狰狞了，“世界到了尽头，神魔离世，万物倾灭。至于你，我们同为师门，以后照顾好自己吧，再见……。”她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黄素红，幻家副掌门，于位面世界中的终极死斗中，站着死去了。而按照真实世界的说法，这大概就是强行登出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