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偏执的、残忍的、冷峻的、狂热的……从天而降的宇航员们飞快地掠过营地。这是一支不需要呼吸的行尸走肉兵团。营地在侵掠下分崩离析。营地中的幸存者们被理智的尸骸们掳掠。尔后，它们脱去了他们的宇航头盔，让他们在太空中暴晒死去。还未来得及知道真相的其他五人很快便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继而，接二连三地，又有更多的鲲鹏号飞抵。从飞船上下来的都是这六个人。这颗毫不起眼的陨石彗星，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成为了行尸者们欢聚的天堂。
时间的流逝速度开始加快，姜新波看到了正在闪动着的人影。他们碌碌在阴影的正中心与行星的荒芜之间，用小行星上的岩石做成砖块。一座巍峨的神殿在阴影中拔地而起。他们又再神殿的正中央画好祭坛，选了六个人送到六芒星的六个角上。
在一个昼夜的交替之间，所有人开始吟唱起歌谣。六个人在低沉悠扬的祭祀曲中，双手高高举起长杆，又重重将其插入到自己的胸膛中。最后，他们的头颅垂了下来。所有的行尸者们跪倒在地，对着正在死去的六个人顶礼膜拜。
姜新波想起了杨鸿雁之前所说的无限神教。看来这就是无限神教，顿时他心头的疑惑更加沉重了。这一心思被一旁的兆哀所洞悉，他开始解释说道，“这就是为了膜拜惊天的秘密，所成立的邪教。
他们不止发现了永生不朽的秘密——实际上这只是太阳系尽头无数吊诡的规则之一。在太阳系的尽头，生命是无限的，他们自己的过去与未来也是无限的。他们曾经在太阳系尽头徘徊，发现了其他世界的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鲲鹏号前来，来到太阳系尽头的小行星带，将探索的过程再来一次。每一艘鲲鹏号里，都有一个驾驶员、一个副驾驶、一个导航员、一个工程师、一个心理医生、一个生理医生。那都是他们自己。而每一艘鲲鹏号上发生的故事，却大同小异，不过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无法返航，获得了永生与不朽的生命之后，他们便被永远地囚困在太阳系的边缘。”
“这就是一个无限的轮回？”
兆哀顿了顿，回答他说道，“是的，于是他们集合起来，杀死那些不肯相信的自己，相互汇聚，变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尔后，他忽然飞向远方。姜新波不明就里，紧随其后。
数百万公里的路程在转瞬间一闪而过。在小行星带的另一个边缘，姜新波观察到了的，发现了眼前这恢宏壮阔的一幕，内心陈杂不已。
数以千百计的六面体形成了立体的方阵，均匀地列在天空中。在鲲鹏号与鲲鹏号之间，穿着宇航服的白色身影在其中穿梭游荡，从一艘飞船飘到了另一艘飞船中。波澜壮阔的飞船阵列中，他看向中心，发现有一个无比巨大的六面体，由将近一百艘鲲鹏号组合而成。
“那就是他们的中央圣殿。他们认为，太阳系是由神所创造的。而在太阳系的尽头，便是神所创造规则的衰弱之地。于是他们自诩为最接近神的人，对着虚假的神偶顶礼膜拜。这个宗教，他们便称之为‘无限教’。
无限之地，膜拜着无限规则的创造之神。”兆哀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姜新波回应以他沉默。在他的思想中，忽然无端地出现了一副画面。这一瞬间，他发现那些排列着的飞船变成了一个个太阳系，彼此之间相互接触。当卑微的个体从太阳系中出发，越过边缘时候，便来到了另一个人太阳系。他发现这个多重世界的模型其实并不是自己所发明的，在地球上，早就有科学家为之做出假想。
气泡宇宙。
他的思维对于兆哀来说，实际上是透明的。当知晓他这么想时候，兆哀忍俊不禁，笑着说道，“气泡宇宙还是你们地球的科学家提出的一个假象。只能说这是阴差阳错。简单来说，宇宙之外的虚空就好像一锅沸腾的汤。而无数宇宙就是这锅汤水中的气泡。无数气泡从锅底泛涌，浮向汤的表面。这期间，气泡与气泡之间会出现融合的现象，实际上就是多个平行宇宙发生了交汇。”
旋即，他指了指正在穿梭着的白色声音，“而这些人，不过是气泡中微不足道的微生物而已。”
兆哀说道这里时，姜新波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之前的探索中，明明朝着太阳系边缘之外航行，却会诡异地到太阳系反方向上的另一个边缘。实际上，那已经不是原来的太阳系，而是另一个太阳系的边缘。
“神魔所创造的这些世界，互相之间的界限微乎其微，很容易被穿越。太阳系之外，其实还是太阳系。”
“太阳系之外的星空是不存在的吧？”姜新波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的，所有的星空。”兆哀一个个地名数起来，“你们在探测中所发现的一切星系——银河系、织女星系、麦哲伦星系、双子座星系……等等，全都是背景的幕布。真正的世界，只有太阳系大小。”
“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新波幽然地问道。
“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新波呢喃地道，“作为神，你们其实不过是更高等级的外星生命吧。你们把人类囚困在太阳系中，到底是为了保护我们，还是惩罚我们，还是只为为了单纯的趣味。像是我们圈养着家畜宠物那样，圈养着我们，然后观察我们在地球上……”
“你觉得，这就是我们的文明游戏吗？”兆哀说这句话时，无形的身躯再次化作暗影。他只是轻轻地一抬手，一道暗影急遽扩张，骤然笼罩了一切
。姜新波一开始诧异无比，然而很快他陶醉其中，这道由兆哀所创造的暗影，比他见过的任何黑暗还要纯洁。
这浸透着绝望之美的暗影，胜过了世间所有希望光华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