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梅,理智地说,我明知道这就好像飞蛾扑火,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但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用尽了我这一生的智慧,编造出各种各样连我都诧异的接口,只为和你说说话,像你更靠近一些。
后来的几天,他每天都这样,就像是固执地为完成一场仪式一般。他把将近二十年的烟瘾戒了,把屋子清扫地干干净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污秽。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是这样。曾经有人和他说,如果你打扮地更清秀一些,应该会赢得不少女孩子的芳心。他曾经不以为然,现在却倾尽全力地装点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或许在明天又或许在下一个春夏交替的日子里。他这么做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能够让死时看起来更帅气一些。
至少这样,能更配地上你一些。他在心底对自己说,尔后干笑道,要是早这样做,你会不会被我感动呢?
然后,他又自古怜笑地摇了摇头,或许就算这样,也不能赢得你的爱,徐慧梅。你是我的不可触及的远山,不可航至的彼岸,不可到达的群星。就像是我们曾经以为,或许可以在有生之年,航行过漫漫星海,到达银河系的另一个尽头。然而现实却是,迄今为止,我们连银河中最渺小的太阳系都飞不出去。
他又开始写起那最美妙的一刻。
建造中的环形加速器就像是一个笼子,把你我围在一起。在笼子中,还有一座小山丘。那天的我们爬山山岚,你笑着指着正在笼子周围巨人们——那些像是森林之神一般,双手擎着复合材料的建造机器人说,要是没有你的命令,他们不可能乖乖地听话,代替人类,将这足以可以与世界八大奇迹齐名的造物建造完成。如果说,他们是巴别塔的建造者,那么你们就是这些建造者背后的魔法师们。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用我在斯坦福深造时候所学的那句话,有些害羞地回应你的赞誉。我说,你才是真理的探索者,拨开未知的黑色迷雾,将真理的火种带入人间。
我们都笑了,阳光沐浴着环形加速器那银白色的表面上,也反衬出了你的笑靥,仿佛白矮星般在星空中璀璨夺目。
然后你忽然伸出了手,看着我。一时间,我竟然尴尬地不能自已。就好像是上帝伸出了橄榄枝,我却不知道如何去接着她。
就算你说,你只是累了,需要我扶着,前往山的更高处,俯瞰着这上帝之环的恢宏壮阔。但是我却更原因相信,或许在那一瞬间,你应该是对我有好感的吧。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你俯瞰着恢宏,而我在你的身旁,侧眼看着你,那就足够了。
徐慧梅,你不止是真理的探索者,更是我生命中的星。你的华光盖过了所有的阴霾,消弭了我心中的悲观念想。我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孤单下去,不会爱上任何人,亦不会被任何人所爱。陪伴我的,只有那黑白屏幕上,如古老文字一般趟过的一行行代码。但是从那天起,我知道我的身边,本应该有你。
写到这里时,他定了定,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在老茧凸起的食指上,他甚至还能隐约看见多年前最美妙的那一刻,徐慧梅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稍作休息片刻,他继续写道。
那之后的一个月后,ASA共同建造的环形粒子加速器闭合了。他们说,那是上帝的真理圆环,只不过借由人类的手来实现罢了。但是也有人说,就算是这个直径长达一百多公里的环形加速器,或许也不能找到传说中的那个粒子。这个环形加速器不过是现代版的巴别塔,如果上帝有存在,最终会用各种办法来阻止人类找到真相。又或者说,传说中的所谓魔法粒子根本不存在……
但是这些说法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在乎建成之后,你又将何去何从。你会和团队一起回到欧洲吗?还是和少数的成员一样,留下来,继续双方的合作。尽管我知道,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我却更愿意自欺欺人地相信,那应该是未来的故事。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熵忽然问道。龙停下了飞快舞动的食指,盯着摄像头,开玩笑地说道:“亲爱的,偷看别人的日记可不好哦。”
这时的他,因为淋巴癌细胞转移所带来的颅腔血管压迫,双眼已经模糊地看不清任何东西。这些文字全是他靠着仅存的感觉所输入的。但是他又好像能清楚地看到,熵已经幻化成人形,变成了他原本不存在的亲身妹妹,在他行将就木之时伴着他左右。
其实我也不是孤单的,他这样写道,至少还有妳。上帝眷顾,我真的很幸运。
“可是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残忍呢?”因为希不断地摇晃着脑袋,回忆戛然而止。希半蹲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嘤嘤地呻吟起来。
“为什么那么美好的开始,为什么又要有那么悲惨的结局。为什么总是让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渐渐地死在孤自一人的可悲的结局中。”她不断自言自语地问,“明明已经抛去了人性的我,为什么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感到难受?”
“对于你来说,这就叫做怜悯,是人性中的一种高级感情趋向。”潜意识中的那个声音事无巨细地解释道:“怜悯与喜欢的相似度,高达87%,也是一种可以为了他人而主动产生利他性行为的思考。”
“不会有任何人来怜悯我[A1]的!”她说道。
“主人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很多客观现实不以人的思考而发生改变。”
“你和你主人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她不断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又重复道,“不想看,不想听……”
“回忆是无法被删除的。”那个声音不顾她的痛苦,决绝让她几乎崩溃,“我这里有6万多个心理创伤抑郁症案例。他们都无法逃避自己过去的回忆。”
“这是你的回忆,不是我。”她忽然开始哀求到,“求求你了,能不能让它消失,我承受不起。”
“不,你应该完整地把他看完。”那个声音也好像恳求地说道,“主人和他的故事不应该被遗忘,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过的证据。”
像是邪魔附体一般,就在这一瞬间,希忽然猛地撞向一侧的墙壁。额头撞击在墙壁上的闷响,就像是不断响起的鼓点似地,一下一下又一下,让人听地悲念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