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尹凡的再次追问,张祺开始娓娓道来陈弱赢所说的那个故事。她曾经与凶手有过一面之缘。或者说,用凶魔来形容更贴切。
这是一个肆无忌惮的食尸鬼的故事。大约在一年前的时候,陈弱赢曾经处理过一个类似的连环杀人案件。它那时的表现和现在的几乎一模一样,伪装成一个柔弱的女人,诱骗猎物到城市中偏僻的地方。与猎物在交合时,它褪去人类的伪装,先一口咬下受害人的脖颈动脉,吸干他们的血液,尔后再享用他们的肉块与组织。
当然,这也是一个追求完美的食尸鬼。关于食尸鬼的思维研究,在西方驱魔界中存在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食尸鬼残存着人类的思维,在死后变成魔物时,依然保留着身前的某种习惯。而也有人认为,食尸鬼所谓的行为习惯就好比食肉动物的本能,不过是身体机能的行为。或是像蟒蛇,将尸块连同骨骼一块儿囫囵吞枣下去。或是像猛虎雄狮,将猎物杀死之后细细品尝。
但是它就非常奇怪了。虽然说也有食尸鬼会表现地像食腐动物一样,啄食着尸体上的烂肉。但是像它一样将血肉与器官完整地从猎物骨骼上剥离,只留下一具干净的骷髅,便十分罕见了。
当然,陈弱赢并不是魔物行为研究专家。她也不会去考虑思索魔物怪异行为背后的心里。普通人类是它的猎物,而它又是陈弱赢的猎物。猎人从来不会揣测猎物猎杀猎杀别的猎物的心里。而猎人的手艺,其精髓之处便在于对于猎物的追踪。利用圣血追踪的法术和灵媒的搜索,她很快便定位到了食尸鬼的位置。
也是在东沙区的工厂区域,藉由几个提前布置好的驱魔封锁术和陷阱,她很快将这只食尸鬼逼上绝路。慌不择路之下,这只饥肠辘辘的食尸鬼竟然一路朝着机器人制造工厂的无人车间狂奔去。
或许对于她来说,穷途末路之下,那车间工厂内隆隆的机器加工声能给它带来最后的安全感。
猎手陈弱赢只是微微一笑,轰隆作响的声音并不能干扰她的法术。她既然能在这附近找到它,也能循着它所散发出的魔物踪迹,紧追不舍。眼下,这只食尸鬼就好比海洋散发着血腥的受伤的鱼。就算躲进礁石中,鲨鱼也能循着它的气味,把它从错综复杂的海下岩石中找出来。
直到那食尸鬼退无可退,跳上了传送带,狰狞地朝着陈弱赢嘶叫不止。对于陈弱赢来说,那时的它其实已经第二次死了。第一次的死亡,是人类身份的死亡。而第二次死亡,则是它作为死后魔物的终结。
她只需要扣动扳机,被祝福的水银子弹就能在一瞬间穿过它的身体,让它在驱魔法术之中熊熊燃烧。
但是这一瞬间,陈弱赢又犹豫了,做出了那之后她所认为的最尴尬和遗憾的举动。她左手握着左轮枪,右手反拿着匕首。在两个武器之间,她选择了右边的,一时间以为近身搏斗更具有某种消失的复古浪漫意义。
就像是她的先辈,在手枪还未出现的中世纪,那些古代的圣骑士一样。
收起手枪,紧握匕首,陈弱赢跳上了传送带。远远地,对着食尸鬼吟唱了一个法术。不死生物禁锢术就像是无形的锁链一般,将它死死地固定在传送带上。尔后,她就像是西部牛仔在决斗时所做的那样,迈着富有规律的脚步,顺着传送带,一步一步地走向它。
车间天花板的白炽灯闪烁不止,将她的影子拉地斜长。她还未亮出右手的白刃,黑色的影子倒是像长剑一般,随着她亦步亦趋地前行,一寸一寸地靠近它。它除了在不死生物法术的禁锢中滑稽地扭动着身躯,什么也做不了。
又在一刹那,她忽然飞快地跳下了传送带,气地捶胸跺足。
恩?那时发生了什么?尹凡听地入迷,张祺冷不丁地一顿,让他内心好奇地瘙痒难耐。
很简单,因为这条传送带着它进入了加工区域。最后,却是人类的科学打断了她的浪漫终结。张祺继续说道,她明白,这对于她和它来说,都是致命的。
是的,进入加工区域之后,两侧的自动机器才不管传送带上载着的到底是人是魔还是零件。它们只按照既定的程序,精确地执行着来自计算机的命令。先是一道滢绿色的切割激光拦腰扫过,食尸鬼的血肉之躯便被一分为二。继而,重达数百吨的塑型铁砧从各个方向砸来。最后,又有数个机械臂如击剑般刺来。机械臂顶端的乙炔电焊绽放着火花,硬生生地将它的肉块焊接在了从支流传送带滚来的零件上。
她只能追着传送带,一路跑到流水线的末端。直到它被“加工成型”,陈弱赢却哭笑不得。虽然说猎物还是死了,却不是死于她的驱魔匕首之下,而是被这条流水线施以连环极刑。最后呈现在陈弱赢眼前的,只是几架钢铁中镶嵌着肉块与白骨的怪异玩意。
这几个不合格的“机器人”残次品。
最后的最后,她甚至都无法处置食尸鬼死后的尸块。她试图将那几个东西从流水线上拽下来,可是它们却在流水线之间的接驳处,被系统判定为不合格产品,而被分流到了另一条完全封闭的传送带上。隔着防弹玻璃罩,陈弱赢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送入熔炉中“回炉再造”。
好笑,这应该是陈弱赢驱魔史中最滑稽的一幕。最后处理掉魔物的竟然只是一条加工流水线。尹凡忍俊不禁地笑道。
当然,之后的事情,陈弱赢更无法追踪。对于这具食尸鬼的残躯碎肉,她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她自己也明白,当进入高温熔炉之后,就算食尸鬼的身体复原能力再强,就算邪恶的复苏魔法再厉害,它最终的下场也不过是融入到金属的钢水中,不留下任何残渣。
可是她还是出现了?尹凡问。
没错,这就让陈弱赢很疑惑了。比起她的驱魔驱邪手段,流水线对于它的熔炼更加彻底。可是它为什么又会在1年之后重新出现,完好地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