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点了一个外卖，不多久之后便围坐在方桌边，索然无味地吃了起来。这顿饭吃的皇甫明很不是滋味。冰冷的菜肴在他的口中翻滚，粘稠的芋艿团黏黏糊糊地，有很多次，他想要一口将它们吐个干净。他滚动的喉头像是压缩机一样，很勉强地才将这一团如蜡质般的葱油芋艿塞进了食道。尔后，他又喝了一口可乐。可乐没了气，变成了酸水，在他的舌根逗留了许久，让他恶心地直冒酸水。

比起糟糕的菜肴和饮料来说，更让他难受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冷观许符乙，她正一小口一小口地泯下盘中的西红柿炒蛋。吃饭期间，她始终不敢抬头，只是盯着盘中那仿佛血一般的西红柿残汁。

皇甫明不好意思发作什么。蒋梦瑶的脑袋就立在他与许符乙之间，惺忪的双眼漫无目的地环视着四周，时不时地啜吸一口瓶中的奶茶。

他索性将餐具连同碗筷往前一推，双手叉在胸前，冷冰冰地看着许符乙。后者虽然没有看他，却似乎感觉到了他敌意的目光，于是将脑袋垂地更低了，就好像完全趴在了桌子上，对着他顶礼膜拜似地。

“蒋梦瑶，你到底什么意思。”皇甫明头一转，再次问道，“先是叫她来，又要一起吃饭？”

那个脑袋嘴角勾起，坦然说道：“那些事都过去快一年了，你还耿耿于怀啊？应该学会放下。”

“我又不是圣贤，没有那么大度。”皇甫明说时，撇过头去，气呼呼地说道：“杀了我最重要的人，还要我原谅吗？”

说话时，他的眼眶中竟留下了两行清泪。不以为然的他以为是眼睛里进了沙尘，右手抹过时，指尖却分明传来一阵滚烫。

“我都差点死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么？”蒋梦瑶哈哈大笑道，转而对许符乙说道，“许符乙啊许符乙，没想到你的变化比他还大，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蒋梦瑶说话时，许符乙顿住了，但是很快她又低着脑袋，用一双筷子扒着餐盘中冰冷的菜肴。皇甫明很奇怪的是，这么难吃的外卖，她竟然还吃地那么津津有味。转念一想，他心里隐约响起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大概只是许符乙为了掩饰自己的懊悔的表面动作。

是的，她完全变了。如果说，上次在病房里，许符乙的“软弱”和“无奈”是因为身体上的虚弱。那么现在完全已经恢复了的她，举止之间的沉默与退缩，完全就是心底的真是写照。

该死，就是因为她这样，我才下不去手。皇甫明懊恼地想，越看许符乙越来气。现在的这个许符乙，可以说是皇甫明所见过的人中，最胆小懦弱的一个了。他向来不喜欢欺负弱者。毕竟，欺负弱者是许符乙以前的作风。他才不想成为第二个许符乙。

不知不觉中，许符乙竟将那味同嚼蜡般的劣质外卖吃完了。蒋梦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样子——双腿并拢，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却闪烁不定——活像是被审讯中的犯人般。

“吃饱了吧？”蒋梦瑶问道。

许符乙诚惶诚恐，微微地点了点头。

“吃饱了就干正事吧。”蒋梦瑶说话时，脑袋翻滚着，来到了许符乙的身前，“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好。”她轻声回答道。

“你师父死之后，是谁继续教你的？”

“没有人教，全是自学的。”她含糊其辞地说，又对自己的言辞十分地不自信，补充到：“但是我记不清楚了。”

“你怎么自学的？”蒋梦瑶继续问道：“你这一手道家气符绝学，符咒法是无为派的，驭气法却是纯阳派的，难道你之后又去了无为派和纯阳派？”

“好像没有。”她说地越发不自信起来，“师父死后，就我一个人留在真武山上。一开始下山讨点东西吃，再大一点了就去做零工。那些驱魔道法都是从书上学来的。”

“什么书？”蒋梦瑶问道：“据我所知，在真武派灭门之后，道家其他门派就将真武派的驱魔典籍瓜分了干净，分别存留在各自的道馆中。真武派道场里，应该不存在任何的余书。”

“但是的确是有的。”许符乙轻声反驳道，“在正殿后面的厢房里，零零碎碎有几页易经残页和气功心法。”

“光是用残本就能练到这个层次，你也是天赋卓绝啊。”蒋梦瑶感慨道，忽地话锋一转，“我相信你的天赋，但是不相信就靠易经和气功心法就能练到这种高度。你再想想，难道你真的没有人指点过么？”

许符乙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些尴尬地说道：“的确是不够，如果不是师父托梦传授的话，也不足以……”

“好了，这就够了。”蒋梦瑶打断她说道：“也就是说，有个人一直以托梦的方式，这些年来断断续续教了你这一手登峰造极的道法？”

“恩。”许符乙点了点头。

“你确定那就是是木剑么？”蒋梦瑶反问一句。

“那就是我师父。”许符乙思索了片刻，又举棋不定地说道：“虽然在梦中，他的样子很模糊，我一直看不清。”

“那么梦醒来之后呢？”蒋梦瑶循循善诱地说道：“给我描述下你睡觉的地方，真武道场到底什么样子？”

“真武山就是真武山咯。”她开始陈述道：“一个正殿，十个厢房，正殿之外有一个八卦广场。正殿里还有一个吕洞兵雕像……等等，吕洞兵雕像……”

她说到这里时，忽然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

“是啊，纯阳子吕洞兵雕像，什么时候跑到真武门正殿里去了？”蒋梦瑶笑道，“你连之后住的地方都搞不清楚了。你们真武门正殿里的确有一个雕像，不过那是真武大帝太上老君的雕像。至于纯阳子雕像么，你明白了吗？”

“我一直都在纯阳派的道馆里？”许符乙诧异地说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所以，你现在应该懂了吧？”蒋梦瑶的说时，脑袋转了过去，对着皇甫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这位曾经以一人之力，几乎颠覆了整个诸子百家驱魔界的超级驱魔人，真正的师父不是木剑。”

“纯阳派陈嫣非。”皇甫明自言自语道。

就在他们一旁，许符乙愣了半响，始终没有从震惊中缓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