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似霜，缄默如夜——这是龙半仙看到她眼神时所想到的比喻

那时，她的右臂又在瞬间恢复如初。一条裸露出来的手臂末端，那把断了的木剑被紧紧握着。他忽然开始六神无主起来，原本不应该产生的诧异和惊恐却像是顶楼夜风一样，止不住地在内心深处呼啸不止。

魔物和纳米水银所组成的丑陋不堪的物体被她踩在脚下，鲜血和水银相互拌合着肆意横流。那颜色昏暗不明的液体向着四周渗了几丈之后，便被狂风彻底地风干。

他试图操控那鲜血中的纳米水银。陡然一项，却明白过来，自己的机械右臂已经被她一招斩断。错乱之余，龙半仙又开始疑惑起来。许符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仅仅只用一招就杀死了吞噬她的魔物，并又斩断了自己用于操控纳米水银的机械手臂。

“你说的不错，他们不肯承认我们的才华能力。”许符乙冷冷地一笑，缓缓地说道：“全因为我们是离经叛道之人。”

龙半仙听时，浑身莫名地微微颤抖起来。其实事到如今，他并不惧怕许符乙。只是许符乙说的这句话，分明就像是从他内心里说出来似地。离经叛道这个词语，就像是许符乙说出来的魔咒，莫名其妙地将他感染。于是他反复地默念着这个词语。最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意识到自己曾经说过这个成语。

“妈的，你怎么连这句话都记得！”他咒骂一声，“你个复仇的怪物！”

“离经叛道！你形容地太好了！”她用阴冷的声音再次感叹道：“离经叛道的木剑，他在人间比神魔弃徒还要可憎，凡是驱魔人，必用最阴毒和凶列的驱魔之法诛之灭之！”

他隐约听到许符乙正嘲弄着自己。眼角一瞥之下，他又看到那条机械手臂像是被虐杀之后的鬼魔，躺在地上微微颤动着，样子滑稽而可笑。这一瞬间，他又觉得那条机械手臂的下场就是自己的。

但是他绝不承认。

与许符乙的冷峻截然不同，他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妈的，我就知道人间的事就是那么滑稽。干脆直说好了，当年给你师父木剑扣上离经叛道的罪名的人是我！他妈的就是这么滑稽，离经叛道的我竟然说木剑也是个离经叛道之人。8年后同样离经叛道的你，木剑的后人，竟然要来杀我？”声嘶力竭之间，他停顿了一番，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味。他不得不喘着粗气，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更滑稽的是，我们本应该是同类，现在却要自相残杀！”

“是啊，叛徒和叛徒之间的死斗，也真是黑色幽默。”许符乙缓缓说道，“你还有什么招数，尽数用出来吧。这是离经叛道者之间的你死我活。”

然而，不等她说完，龙半仙已经出招了。他竟然把自己的右手拔了出来，朝着许符乙那头猛地丢去。

这场战斗的主角似乎是两个人的右手。正如许符乙的右手是群魔所化作的，而龙半仙的右手——却在飞行的过程中融化成水银，展开成一道如伞一般的银色屏障朝着她包去。

许符乙面无表情，却迎着飞来的银色障壁上前一步。任由它似轻纱幔帐一般将自己包裹起来。

“许符乙！我告诉你，纳米体可不止那么一点。”龙半仙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时，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血滴。不光如此，他身体中的其他部分也渗出了血液。只不过奇妙的是，这些血液却比一般的鲜血要粘稠许多，仿佛被融化的蜡一般。

“我自己就是一个纳米体！”他说道，全身彻底地融化，堆积成一团如沙丘般形状的水银团。

“哦，有意思，你自己就是个怪物啊？”那一头被水银包裹的隆起中，响起了许符乙的冷笑：“不人不魔的玩意！”话音刚落，一道炽热的旋风忽地将水银障壁撕裂，在一阵如阴魂鸣叫的尖锐风声中，掠过龙半仙已经人形俱灭的水银团中。

旋即，许符乙又一字一顿地念到：“离为火！”

当即，那团暗沉沉的水银液团被赤红的道火所覆盖。剧烈燃烧的火焰中，龙半仙叫嚣不止，“你以为道家的火有用？纳米体即是我身，我不死亦不灭！”

“是不灭的真火。”许符乙沉吟道。

那边不在叫嚣了。无论是道家还是墨家人都明白，真火无可不焚，是三种最恐怖的驱魔之火。又看到烈焰之中，那团水银团正在逐渐缩小。对于龙半仙，真火燃烧的每一秒之间，数以亿兆的纳米体正在大批量地死去。

许符乙看到，他的纳米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为了熄灭这团火，他将身体内部的部分翻将出来，包裹住原本外面正在燃烧的部分。一团一团的真火被包了起来，滚烫的银色球又被他尽数地抛出体外。

这样做后，他的身体体积足足小了一半多。

龙半仙决定孤注一掷。

那团水银重新化作人形。他变回了自己，只不过已经全无了凡人肌肤的颜色，全身上下都像是生锈一般，布满了铅灰的斑驳。不光如此，因为许符乙那一道真火，他丢弃了半截身体。在许符乙看来，地上爬动的只是一具名为龙半仙的残躯尸骸。

他奋起双臂，朝着许符乙爬动过来。一路上，许符乙居高临下地打来许多道饱含五行八法的道气咒法。那些五颜六色的驱魔法术在他的纳米残躯内外跳动着，用千奇百怪的方式摧毁掉他身体中还未被改造成纳米体的血肉骨骸。

与许符乙离地越近，他爬地越快。一直到许符乙的脚边——大概她没有想到他的意志力竟强到这个地步——他用尽所有残存的力量，像是捕食的猛兽一般，忽地用已经被咒术侵蚀地千疮百孔的水银双手锤击着地面，借助反作用力腾了起来。

“我们同归于尽！”

他的上半身死死地抱住许符乙的脑袋，在她的耳边大声地喊着。

尔后，他又将自己的身体融化。无数银流试图从许符乙的五官七窍中渗入，并最终占领她的大脑。又在陡然间，空气似乎爆炸了，刚刚缠住许符乙的他竟被全部震飞，四散地到处都是。

“以气为盾，坚不可侵。”许符乙缓缓说道，环视起四周，看着他身体的各个部分狼狈地汇聚起来。

她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在半空中对着他汇聚的地方画起符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