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王续相的右手握住了来剑。木剑被他的向下弯去，相持之间，两人都听到了桃木剑身传来的木剑弯曲所发出的咔咔声，像是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许符乙的右手食指绷直，轻轻地点在自己的左手虎口上，刹那间，源自指尖的四道剑气裹风吹来，掠到王续相的皮肤上时，竟如千刀万仞般地刮过，将那一层伪装的人造皮革切地千疮百孔。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右手的本来面目——被数个球形关节所连接的钢铁肢骸。

“你自己就是机关！”她冷笑道：“恐怕不止右手，全身都是吧！”

说完，她忽地张开上下颚，朝着王续相的面门吐出一张黄符。那是一道天风为姤的六十四爻符咒。俄而，比刚才剑气更为猛烈的妖风直扑他的面门而去。在一段段乌黑作响的妖风掠过之后，她的想法被验证。

他的大半个身子的人造皮肤被剥离殆尽，露出了皮肤之下铮铮然的复杂机关。

王续相那双陶瓷制的双眼一撇身侧。教室之外，风雨大作，积水逐渐在屋外的操场上不断上涨。他似乎思索了片刻，左手伸将过来，双手紧握住木剑。而后，他竟然握着木剑朝着教室外跳去。

许符乙明白他的意思。正如他之前所说的，他不想让教室中染上鲜血。但是她又有些疑惑的是，既然自己就是机关，又何来鲜血一说？

思来想去，反正教室内空间狭小，也不利于与王续相厮杀。她索性紧握住木剑不放，竟然任由他拖拽着，两人齐齐撞碎了教室的剥离，纵身一跃，跳将到操场上。

这一瞬间，王续相忽地放开了木剑，猛地转身狂奔起来，试图与许符乙拉开距离。

这又中了许符乙下怀。她忽然收起木剑，默然看着王续相消失在雨幕中。当然，她并非完全放任王续相主导死斗的节奏。短暂的等待中，她的右手缩进袖袍之内，暗自摸了几张符咒。

暴雨交织之间，她看到了急速飞来的三枚钢珠。

那是霹雳雷火珠，墨家最得意的机关爆破之物。小小的钢珠还不及孩童手中的玻璃珠大小，却能在爆破同时将成百上千的铁砂细屑向四面八法播撒出去。若是凡人中了这一招，且不说全身被疾飞的铁屑打地满目苍夷。铁屑上所涂抹的剧毒，也足以让人在3秒之内就丧失战斗力。

她不躲亦不闪，任由霹雳雷火柱在身前三处爆开。沉沉的三声低鸣之后，黑压压的铁砂瞬间将她的身形淹没。

过了许久，王续相瞧见雨中竟没了动静，疑惑之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疑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他只是看到一个浑身沾满了黑砂的女子“雕像”。

暴雨继续肆虐，那尊雕像竟然无端地融化，只见那里的硝烟散去，一众黑砂与白沙融入雨水中，肆意地在他脚边流淌不断。终焉，在融化的沙堆中，他只看到一张黄符。

艮为山，那不过是许符乙的沙土替身罢了。

“你退步太多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当年对我师父，你的出招可不止三个那么简单！”

他惊地回过头去，只到银光一闪，剑气飞快地掠过他的右臂。旋即他的右手竟直直地在自己眼前飞将出去，远远地落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之后便再也不会动弹了。

就说那日真武山上的惨斗，最先出手的一男一女中，男的就是王续相。当日的王续相从左边包夹而上，出手的瞬间，漫天花雨般的霹雳雷火珠飞将出去。它们在空中泛着乌黑色的光泽，有如从王续相手中铺成开来的银河群星垂落。

尔后，师父的快剑舞动了起来。木剑的木剑，横劈竖挥之间，一道道剑身残影在他身前竟交织成了一堵风墙。乌珠尽数撞击在剑气之墙上，辉煌的火花四溢起来。

再看看木见师父，全身上下竟完好无损，不要说一枚霹雳雷火珠，连一粒黑沙碎屑都没有沾上。

她却不认为这是结束。远远地，王续相的左手抵在胸前，接连哗啦两下，依次利落地拉开了胸口一直紧闭的两扇扇形阀门。

是时，像是海啸般的黑沙狂潮扑腾而来。

“王续相。”许符乙对着远处非人非铁的机关物大声叫嚣道：“你这么快就用终招了？”

陡然间，她左手甩出十道相互旋转缠绕的红色符咒，用几乎能贯穿雨幕的声音怒喝道：“火地为晋！”

王续相只看到，许符乙夸张地张开双唇，一道烈焰在空中与符咒所化成的白色沙团混合在一起。顿时，白沙被点燃了，粒粒带火，横在黑砂之前，竟与其不相上下。

黑沙毒风与白沙烈火之间，两人又接连丢出了符咒与暗器。王续相以口掷出暗器飞刃，那乌黑色的暗器相互组合连接，千变万化。许符乙以右手丢出飞符。那黄色的符咒交相变幻着火风雷冰，姹紫嫣红。

这一瞬间，许符乙与王续相之间，就好像连着一道七彩炫烂的彩虹般。

“那时！我师父木剑都不屑攻你！”就听到彩虹的尽头，许符乙大喊到。王续相定神一看，却看到一袭白衣比风掠还快，骤然飘到身前。旋即，又是一道银光如弧，他那只精巧的机关左手也被劈飞了出去。

黑砂与白沙，毒刃与烈焰，符咒与暗器——统统消失无踪。王续相没了双手，眼睁睁地看着许符乙剑指胸口，像是时间被放慢了似地，一寸一寸地探将而来。

这一剑，直击他的要害。那颗在机关中跳动的心脏被刺穿了。鲜血在他的胸膛中无声地爆裂而开，继而又从他身上关节的细缝处渗了出来。

王续相的眼神忽然开始迷离起来，紧要关头之际，他迷迷糊糊地看到操场尽头处竟然跑来一个孩童，像是他的学生。

“王老师！！”那个孩子大叫着扑向他。然而没有跑了多久，却被许符乙一手抓了起来，抱在了胸前。

她的另一只手掰过孩子的面庞，让他可以直视自己冰冷的双瞳。

“小鬼，你老师已经死了，被我虐杀的！”她又指了指王续相的残躯，“看着我，记住我的样子。听着我，记住我的名！我——许符乙，对于你来说，是用一生来复仇的对象！就像你的老师之于我一样！”

孩子在许符乙的怀中挣扎着，叫喊着。而王续相，他已经听不到孩子说的是什么了。他的头颅已经完全垂了下去，像是俯首承认着自己过去犯下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