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老屋周围黄沙四起,一切没在烟尘中,恍恍惚惚地仿佛沙尘暴骤然笼罩。滚滚的风沙中,响起了朱节的声音:“这哪是什么魔啊,明明就是妖!”不过很快,他的声音被更为恢宏的声音所掩盖。
老屋的更外围,在以轰隆的巨响为背景声的衬托下,围观的人们,惊叹声,叫喊声,相互之间的讨论声夹杂在一起,整个场面更加混乱起来。在道路路基上的几个围观者,见到心目中的女神被黄沙淹没,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帮忙,却很快又被拦了回来。
毕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比试,只能让朱节和蒋梦瑶处理,谁都不能帮忙。哪怕自己一派的比试者处境再危险,也不能插手帮忙。
“情况不妙啊。”陆丽娜看着老屋烟尘一片,低声嘟囔着。
“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以为,所谓的魔,应该出现在那口水井或是老屋内。”陈弱赢指着老屋的方向说道,“但是没有人想到,整个比试的地方就是妖魔本身。”
“这是什么意思?”皇甫明不解地问道。
“一个巨型的灵。”只见陈弱赢故作神秘地用手指了指地面,“可能就埋在土地下面。”
皇甫明还是不知所以。
轰隆的巨响逐渐消弱,但是黄沙浓烟依然弥漫着。让人几乎窒息的平静几乎持续了有好一会儿。旋即,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听起来就像是手榴弹爆炸的声音——陡然打破了沙尘中的沉默。
一声野兽般的哀嚎传来,划破了黎明,让所有观察者都为之一振。
沙尘中又传来了几声爆炸声,尔后有人似乎隐约听到了朱节的大喝声,好像在喝止着什么似的。
“不要用你的霹雳火珠了!”
这一声怒喝似乎没有用,爆炸声反而变得更加频繁起来。伴随着爆炸的,还有烟尘中的那只巨兽盛怒般的嚎叫。
“蒋梦瑶!你太过了!这样不行!”朱节在烟尘中大喊道。
朱节呐喊中,就看到黄沙所笼罩的区域中的一角,一条巨大的黄色尾巴甩出一条弧线,连带着将许多小钢珠拍打出了浓烟区域。那条尾巴倏然地回到了烟尘中,而钢球们则纷纷在空中飞行的途中,绚烂地爆炸起来。皇甫明这才知道烟雾中的爆炸声,是由这些一个个不起眼的小玩意产生的。
“威力好大啊。”皇甫明感慨道,“这些简直就是手榴弹嘛。”
“霹雳火珠,墨家有很多结构精巧的机关工具,再加上现代工艺和材料的改良,很多装置都可用作军事目的。”陆丽娜解释道:“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墨家的弟子们更像是工程师和杀手的组合体,而不是驱魔师。”
。”“这么多霹雳火珠的爆炸,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陈弱赢自言自语道:“朱节为什么要制止蒋梦瑶用自己的机关?这些霹雳火珠或许打的不是烟尘中的那个玩意,而是朱节?”
“恶性竞争?”陆丽娜耸了耸肩,不知所谓地说道:“很大可能性上有的吧,这些诸子百家的驱魔技,很多不光能对付恶灵,还能杀人。”“杀人?”
皇甫明感觉有些恐怖,好像自己正在目击杀人现场而已。他甚至开始有些犹豫,要不要报警。
“说是通过驱魔来一较高下。实际上恶灵根本不是重点,道墨之间的恩怨,早在一千年前就埋下了祸根。”陆丽娜意味深长地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墨家的驱魔技能杀人,道家的更甚。”“道家怎么杀人?”在两人的对话中,皇甫明根本想象不出来,平日里这些印象中从事着街边手相占卜的家伙,还有杀人的技巧。
“朱节这个人我平日有接触过,不像是会用道家驱魔技拿来杀人的。他虽然抠门了点,但是基本原则还是有的。”
抠门和老实完全就是不相关的两件事吧?皇甫明心中的疑惑没有因此减少,反而更加严重。转念一想,他发现自己更好奇的还是黄沙中的那个玩意。老天很快随了他的念想。黎明逐渐化作早晨的过程中,一阵强劲的秋风拂过,拂去了弥漫的黄尘,老屋的那片区域很快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红线与铜丝,蓝服与紫裙,符纸与人偶,以及已经倒在他们两人脚边的,一条蜷缩成一团的黄色巨蛇。原来,所谓的老屋不过是一条盘成一圈的岩土巨蛇。现实中并不存这样的生物,皇甫明猜想,这大概就是所谓妖魔,常人所不能见过的异世猛兽。
面对这条不知名的魔物,连陆丽娜和陈弱赢都疑惑不止。
“圣经里没有记载。”陈弱赢说道,转而问道陆丽娜:“你对《山海经》有研究,知道这是什么么?”对此,陆丽娜摊开双手,抖了抖眉毛,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黄蛇不再动弹,散尽的烟尘就仿佛是它被命运尽头的写照。庞大的身躯与坚硬的外表,挽救不了它,而制服它的却是一些不起眼的,看似根本没有杀伤力的器具。那些细弱发丝的铜丝,在两端钉子的固定下,把它固定地仿佛是木板上的标本。而那些看似柔弱的红线,挂满了写着奇形怪状的符号的黄色符纸,将它的周身所缠绕。
制服它的两个人呢?朱节和蒋梦瑶亦如比试开始时那样,面对面地站在了老屋房前的空地上,要不是老屋本身因为岩蛇的出现而荡然无存,人们还错以为他们还没开始比试。在那场烟尘和喧嚣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对视着,朱节冰冷的目光和蒋梦瑶炽烈的眼神交汇中,双方内心的话语似乎已经来回交流了许久。而后,朱节冷笑一声,从道袍的袖中掏出了一张符纸,捏成弯刃的形状,直直地指着蒋梦瑶。蒋梦瑶见状,双手的十指翻飞,她身旁的关节人偶也随之微微颤动,已经固定的关节再次被细线所牵动,发出了微妙无比的细响。
剑拔弩张的气息之间,也带起了他们各自所代表的百家人的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道家和墨家的围观者们,齐齐地从各自的观察点赶了过来,站在朱杰或是蒋梦瑶的身后,愤怒地瞪着对面同样身穿汉服的人。而在远处的树林中,其他百家的围观者却神情各异,有人正极力地的憋着偷笑不止的嘴,有人故作镇定,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屋前,那蓝紫分明的架势。还有人更是掏出了手机,对着那一触即发的场景,连连按下了拍摄键。
“你这是谋杀,而不是驱魔。”朱节字正圆腔地说道,“老夫我从道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过分的情况。”
“我的机关杀伤力大,我也控制不了啊。”蒋梦瑶做了一个鬼脸,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要求得朱节原谅的意思,“朱大师是老驱魔师了,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吧?”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墨家讲究的是兼爱非攻,为什么你就能下这个狠手。”
“不好意思呢,我这个流派讲求的是不拘小节。妖魔祸害人间,机关傀儡术就是为拯救人间的世人而发明。倒是朱大师你呢,道家不是讲究无为出世么,为什么还要为一点小事而争论不休呢?”
“你怎么曲解我们道家的思想,我可以忍。输赢如何,我也可以不讨论。但是你这有点赶尽杀绝了吧?漫天的霹雳火珠,傀儡人偶招招致命。”朱节说时,指着脚边的已经奄奄一息的岩蛇,又指了指东边的那两个木桩,“按照规则,貌似只要把妖魔驱赶到那个界门,让它回归本来的世界就可以了。犯不着杀了它吧?”
原来朱节所谓的谋杀的目标,并不是他自己。这个时候为所驱除的妖魔说话,蒋梦瑶倒是吃了一惊。同样的诧异也在现场众人的心中,也不知道是谁,大抵是墨家的人说道:“大师,你这话说的,略有些兼爱了吧?”
“妖魔也是生命啊,再说它也没有祸害人间,只不过单纯地在这里蛰伏而已……”朱杰痛心疾首地说道,“过分啊,过分啊,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屠害了生灵。”
蒋梦瑶听罢,嘟囔着说道:“你这么菩萨心肠,怎么不去学佛,跑这里来和我们宣扬哪门子的仁爱……”两人还在争执中,又有人悻悻然地跑到巨蛇旁,指着巨蛇身上的铜丝和被炸地遍体鳞伤的身躯,大声说道:“应该是我们墨家赢了,它是被蒋梦瑶杀死的。”这时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道家的一人指着红线和黄符,言之凿凿地反驳道:“不对不对,是道家赢了。你们墨家不过造成了外伤,真正降服了它的心智的,是我们道家的驱魔符。”
“是机关术……”
“是符咒法……”
“是被炸死的!”
“是被降服的……”众人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远远地看去,蓝色与紫色的阵营混成一团,场面颇似某岛国的国会选举现场,谁也不服谁。言语之间火药味十足,大有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之势。再加上他们两派又是些身怀本家驱魔绝技之人,要是一旦动手,场面更加不可收拾。
树林中幸灾乐祸的其他家人们,索性全都掏出了手机,准备拍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输赢就是定不下来啊。”陈弱赢长叹一声,半蹲在斜坡上,却也暗自偷笑了起来。
“他们难道就没有一个比较的标准之类的么?”皇甫明感觉有些奇怪,“如果说的是比赛,总该有得分之类的吧。”
“现在是公说有公理,婆说有婆理。墨家觉得自己胜了,认为这个妖魔是被蒋梦瑶的机关傀儡术杀死的。道家也认为是自己赢了,朱节的这些驱魔符纸都挂在它身上,一般地妖魔早就被降服了。”
“而且谁也不知道,在驱魔的过程中,蒋梦瑶有没有刻意针对过朱节。”陆丽娜突然说道,打断了陈弱赢的话语:“毕竟墨家的机关傀儡术,对于人也是致命的。”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们以对方为魔,互相驱魔,搞这档子事,真是浪费感情。”陈弱赢看了看手表,无奈地说道:“一整个通宵一点收获都没,我也是莫名其妙啊。”
皇甫明三人离开之后许久,争吵还在继续,直到中午的时候,国道上响起了警车的警笛声。看到警车来临,树林中的人们纷纷撒腿狂奔起来,一下消失地无影无踪。而在老屋前争吵的人,一下被包围了。警察们看着这将近上百号人,十分无语。
这个消息还是皇甫明在晚上的时候知道的。他回到家之后,便不理会林朝妃痛痛快地睡了一觉。他两眼一闭一睁,时间已经是这天的傍晚了。当他醒来之后,发现林朝妃还在打游戏,疲惫的他也躺在沙发上,随手一开电视机,新闻频道上的一则新闻顿时让他哭笑不得。
“疑似精神病患者集会……”新闻直播的主持人说道,“下面就让我们看看现场的报道。”画面一转,摄像机镜头在众人的推搡中来回颠簸着。
皇甫明看到了朱节的脸,双手无辜地指着地面说道:“唉,警察兄弟们,你们听我说,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交流,交流而已,只不过人多了一点。”
“有目击者声称,现场有爆炸声。”采访者说罢,将话筒抵在了他身前。
“完全没有,完全没有,那只是放鞭炮。”朱节双手抱拳,对着镜头说道:“给各位父老乡亲带来的不便,在下这厢给你们道歉啦。”
画面回到了直播室,主持人憋着笑意,正襟危坐地说道:“据悉,我们还在集会现场发现了被废弃的稻草堆,警方表示,这或许是新兴的迷信邪教团体……”
电视画面转到她所说的那些稻草堆时,皇甫明以为自己记忆出错了,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明明就是那条巨蛇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