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许符乙大大方方地承认着，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忽地一剑刺去。

那是她的师弟，也可能不是。她这一剑刺出的瞬间，连沛楠的两只手也化作了一左一右的两条血肉藤蔓像她包夹而来。但是她却比连沛楠剑快一筹，毕竟在她说话时，连沛楠的面庞上所闪过的眼神是她最熟悉不过了。多少次，她也用这种眼神盯着被她杀死过的人。

师弟面庞上转瞬即逝的杀意，她绝对不会认错。

连沛楠打来的两条血肉藤蔓垂了下来。从他两眉之间的脑门穿壳而过，心木剑尽数刺入她的脑中。这一剑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他的脑袋就好像被微风吹拂，动都没有动过。

“木剑说，你以后比我有天赋，看来是对的。”

他微笑着，殷虹的鲜血循着木剑潺潺流出，一些滴落在地上，一些在他的面庞上韵开，像是为他抹上一层胭脂。

许符乙眉头紧皱，她想拔出木剑。然而这把木剑却好像被铸在他的脑子中似地，任由她如何法力，却岿然不动分毫。

他的双瞳盯着她，一种莫名的感觉游走在她的体内膨胀开来。许符乙发现，不光是木剑，连自己都被铸凝住了，动弹不得。

她只能看着那些粘稠的血液，沿着木剑渗到她的指尖，像是侵蚀般从指尖逆着手臂而上，缓缓地将她的四肢五骸包裹住。终焉，那些鲜血爬上她的面庞，将她的眼帘盖住，留下一片漆黑。

“我只是想试试，你到底有没有师父夸的那么强，师姐。”他说道。

乌云在天空中涌动不止，一层又一层地相互交叠。间或，电闪雷鸣在云中华光一闪，高昂尖锐地像是天空的尖叫。死气沉沉的街道上，狂风乍起，卷起漫天的沙尘。街道的远方，魔物混沌像是一团巨大的海啸浪头，灰白色的庞大身躯在城市中慢悠悠地蠕动着。在混沌的尾部，一众残桓瓦砾横七竖八地躺着，不时发出土石崩塌的余响。

许符乙从街道上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凝望起远方的混沌，一时之间竟然茫然起来。混沌魔物离她足有数公里，然而它恢宏壮阔的身躯却看起来仿佛近在咫尺。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许符乙下意识地回身一剑朝着身后挥去。剑与剑的撞击声像是一声咳嗽，闷响很快消失在呼呼的风声中。

回头看看身后人，她忽地愣住了。那人和她一样，也拿着一把桃木剑，两把木剑在空中撞在一起，像是一枚横在他们彼此之间的十字架。

“师父……”许符乙呢喃着说道。

被她称作师父的木剑沉默不语，默默地收起短剑，背着双手与她擦肩而过。

远方的混沌就是吞噬本身，随着它的蠕动，前方道路上的建筑与道路尽数被毁灭。位面世界的无人城市中，喧嚣的闷响揉在狂风中，朝着四面八方荡涤开来。弥漫的烟尘中，无数背叛了神魔界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飞快地四处逃窜。

师父木剑逆着魔潮而上，虽然他只是缓步踱行着，他却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混沌灰白色的蠕虫身躯上，那一环环仿佛波浪板的褶皱。

近了，更近了，终于混沌身躯上那亿万个被诅咒的墨色文字清晰地被勾勒出来。在这庞大的身躯之下，是无数条白色的触须在街道上空漫扬着。千百万只蛰足像是履带般，驮着这只亿万吨的巨兽向前缓缓推进。

师父的左手在半空中一扬，数十张黄符腾空飞起，在半空中相互撞击，变成了细细密密的碎纸屑。伴着狂风的吹动，纸屑们如飞雪版朝着混沌的周身散去。

她看到了，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招“定魔符咒”，在师父出神入化的道法舞动中，变成了能够锁住这庞然大物的惊骇奇迹。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亿。

过了不多久，混沌数以万计的蛰足上刹那间覆满了黄符碎屑。这时，许符乙听到了仿佛开天辟地般的轰鸣巨响。那是混沌巨兽的一声长啸。

它山一般的身躯中轴上，陡然膨胀出无数猩红的血泡。一片沸腾的血海中，无数条飞蛇毒物挣脱而出，像是雨点般地朝着师父打来。

师父咬破了食指，凭空在空中画出一个六爻，大喝道：“地火明夷！”

“地火明夷……”许符乙亦然轻声嘟囔着。

地裂火起！三位真火的逶迤火墙瞬息间横梗开来。这一道烈焰高耸入云，似乎将天都点燃了。

那些飞蛇落在师父脚边时，已被燃烧成一段段焦黑的碳柱。

“水泽为困！”凭空画出第二道六爻，师父再喝一声。

地陷水淹！是时，混沌身下的大地颤抖着分崩离析起来。它庞大的身躯躲闪不及，陷入到一片天坑中。又有从巨坑中的泥石洪流翻滚而升，将它死死地束缚在天坑中。

“御剑！飞行！”

木剑被师父抛向空中。剑飞的一刹那，师父高高跃起，踩着飞速腾空的木剑高悬在混沌头顶。混沌张开了巨口，密集地有如蜂群的尖牙吞将过去。师父只是脚尖轻点木剑，疾速腾闪而过。

“符起！降魔！”就在空中，师父高喊着咒法法门，一张黄符在飞向混沌的过程中疾速扩大，落在混沌身上时，竟化作一个方圆数百米的巨大六爻，墨刻在它灰白的虫躯上。

“天雷无妄！”

师父的话语就像是对苍穹的命令，陡然间，七七十九道落雷愤然落下。接连不断地雷鸣电闪，蜿蜒绽放的白光中，混沌在火光中痛苦地翻腾不止。

混沌在无妄中死去，被雷劈开的身躯中，数不胜数的魔物残躯如洪水般肆虐了许久，青色的液体一直没到许符乙的膝盖上。

旋即，师父踩着木剑翩然而下，稳稳地落在许符乙面前。两人之间打了一个照面，继而，师父面色惆怅，对着许符乙说道。

“许符乙，师父对你很失望。”师父指着许符乙说道。

“为什么呢师父？”许符乙仿佛看穿了一切，不哀反笑，甚至有些出离地鄙夷起来：“木剑，我可是你最合适的继承者。你的道，你的法，都无比精确地镌刻在我身上。”

“你要为我复仇？但是你却没有找到正确的复仇对象！”师父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脚下：“天地不仁，万物绉狗。害死师父我的不是道墨幻三家，而是这天，而是这地！”

“那是你以为的而已。连沛楠，你难道真的以为你了解师父？”许符乙反问道。

是时，许符乙忽然将木剑竖在身前，左手的食指捏着剑尖。在幻象的眼中，那把木剑忽模糊起来，被一层层的剑气所环绕。

“你甚至连师父是怎么杀死混沌的都不知道！你还想假扮成他？”许符乙冷冷地说道，“我告诉你，师父杀混沌，没有用任何道法！只用了这一招！”

她猛地劈下木剑，一道剑气呼啸而出，从天灵盖劈斩而下，将师父的幻象一分为二。

“凝神聚气。”

位面的幻想消去无踪，许符乙定神一看，只在脚边发现一枚眼珠，黑色的环形瞳孔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脑中所想似的。

“师弟，像你这种在歪门邪道上炼化的人，是不会懂的。”她说着，碾动着脚尖，将眼珠踩成了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