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无数透明的玻璃箱子,箱子在他的周围像是原子核外的电子似地,来回来回地旋转。像是变魔术一般,那些在他面前旋转的箱子中的东西变幻着。那些东西似乎被微缩了似地,但是他却能清楚地看明白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六脚的,带爪子的,长着几十只眼睛——各种各样怪异的魔物呈现在他的面前。他想闭上双眼,不去看这些被囚禁在箱子里的畸形玩意,然而当他试图闭上自己的眼帘时,却发现能看见的不光是自己头上的双眼,他的脖子,胸口和手上也长着眼睛。
到了最后,皇甫明才明白了,自己也不过是被关在箱子中的魔物。
他惊得失去了力气,双手就好像抓着一块炽热的烙铁似地。旋即,他尖叫一声,扎扎实实地撞在了桌子上,·又狼狈不堪地在地面上滚落几圈。
侧眼一看,对面隔间的胡文岚正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他。
“到底是什么!”他又惊又气地喊道。
“怪物呗。”胡文岚双手叉在胸前,见怪不怪地说道。
“我出现幻觉了,但是明明我还清醒着呢。”
“不不不,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幻觉。”胡文岚旋即指了指头顶,“那个排气口里的东西才是真实的。”
“怎么可能!”他疑惑重重地问道,然而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怎么不可能……”胡文岚嘟哝着,尔后她发现说服皇甫明是无用的,索性顺水推舟,“算了算了,人这种东西啊,就是喜欢自欺欺人,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的。现在好了,你就算看到了,也不相信,那你认为那是幻觉那就是幻觉咯。”
她这么一说,皇甫明反倒有些相信了,他不由得服软了,高亢的声音降了下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如果那是真的的……也未免太不符合逻辑了吧?排气口应该是通气的,怎么会是一个盒子?”
“迷幻术呗……”胡文岚笑道:“你应该换位思考一下,监狱的作用真的只是防止里面的人出去么?难道不应该是防止外面的人接触到里面的东西吗?”
“能说地详细一点么?”
“难道这座监狱是用来囚困人类的么?”她反问一句,让皇甫明哑口无言。
“隔壁的东西?”皇甫明指着一侧,这时,胡文岚忽然眉头紧皱,沉默不语起来。皇甫明还在疑惑间,他和她之间的走廊上,狱长背着手的样子出现了。这个斯文的男人似乎不是幻觉,当他看到皇甫明隔间地面上的那块铁板——皇甫明还未来得及将其装回去——嘴角微微勾起。旋即,他在隔间外墙的密码盘上输入了一串数字,那道玻璃防弹玻璃门竟然放下了。
“怎么,想要逃跑啊?”狱长冷笑着,步步紧逼上来。
刹那间,皇甫明双唇发白,竟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狱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在玩味着他惊恐的模样。他绕着皇甫明踱步了几圈,打量着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的他,尔后说道:“要不要我给你演示一下,如何通过排气口逃离这里?”
皇甫明万万没想到从监狱长口中说出的竟是这句话。不过初听起来,又像是狱长的揶揄。
没曾想,狱长说到做到。他先是一角踢开了排气口下的桌子,伴着桌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啸,他脚尖轻轻点地,像是一团氤氲一般,升腾进了排气口。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快地就像是闪电般。
好长时间过去了,排气口中没有出现狱长的身影,皇甫明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猛地冲向了玻璃一处,在环形走道中狂奔起来。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没意义的。”胡文岚说道。
悠悠然地在他脑中回响的声音,完全被他心脏的狂跳声盖住了。他奔跑在环形的走道中,就好像在田径赛道上奋力冲锋一般。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分心看看两侧,那些同样在玻璃障壁之后的东西们,安静地就像是死了一样。
不多时,在奔跑中的他看到了一个人。狱长背对着他,纤瘦的身躯就像是芦苇一样弱不禁风,他只需要轻轻一碰,狱长就会像橱窗里穿着华服的人体模特一样,倒在地上摔地粉碎。实际上,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寻求自由的意志在他的血管中熊熊燃烧不止,连带着让他疾速的脚步像是烈火般烧了过去。
狱长兀自从袍子中掏出了一段泛着青色的长条状物体。当他跑近了时,才发现那是一把钱环剑。钱环剑上的铜钱被细若游丝的红线绑着,连一块胶带都比这更有用。就像是狱长弱不禁风的身躯一样,似乎只需要轻轻一碰,那些泛着古铜色的古代通宝就会稀里哗啦地掉落满地。
然而,狱长只是轻轻一挥,这把钱环剑就像是一块飞来的水泥板,把皇甫明打得悬空飞起,在空中旋转过几圈之后,重重地跌落在狱长脚边。
他抬头一眼,眼冒金星的视野中,狱长已经收起了钱环剑,半蹲在他的脚边,用手掌拍打着他还残着红色铜钱印的滚烫面庞,像是拨弄着路边的一坨粪便。
“我说,你这太慢了。我都到门口了,你才到这里?”狱长冷眼盯着他,“自己爬回去还是我把你打回去?”
面庞上的疼痛还在发挥余威期间,皇甫明心中也莫名地升腾起一团耻辱的悲愤。然而很快,耻辱便被惊恐所替代,逆着头顶的灯光,狱长的半身影子看起来和许符乙一样。
那个同样只用一招就将他险些杀死的,在岑思甲和尹凡口中丧心病狂的道家驱魔人。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爬回到原先应该呆着的地方。这期间,狱长就在后面一直跟着,像是遛狗一样用意味深长地眼神看着他。回到隔间时,狱长干脆收走了地上的铁片,留下一句:“我就算让你逃跑,你都逃不出去。”
他瘫倒在床边,呆滞的目光盯着同样僵在对面玻璃前的胡文岚。好半天了,他才想起什么似地,问对面道:“你逃出去过吗?”
“就像是呼吸那么简单。”
“那为什么不出去?”
“时机没到。”胡文岚双手一滩,大度地说道。
“什么时机?”
“公平谋杀的时机。”
“谋杀?”
“是的,一个绝对公平,大家都可以互相被杀死的时刻。我在等,他也在等。”胡文岚莞尔一笑:“在他眼里,我是不死魔。在我眼里,他是目标。我是杀手,是一个有追求的杀手。”她边说着用双手比划道:“我是杀手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