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皇甫明依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真假。但是他忽然很想确认一件事的真假。带着余温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拨，当他找到了那个号码时，正要按下通话键的手指却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按下。

他看到了手机上的时间，无比诧异地发现现在的时间和他认知中的有很大差别。依然记得入睡时，他还带着惊恐。从尹凡的地下基地时回来，眼帘中还残存着一段倒计时。而现在，不但倒计时消失了，这一觉，也睡了几乎整整十天。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响起了嘈杂的噪音，正如他此时此刻的心乱如麻。

“老爸……”皇甫明干巴巴地张着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主动打电话给父亲了。

“小明，我和你妈正在看电视呢，干嘛？”

“爸，我就是想问下……”皇甫明结结巴巴地踟蹰了许久，终于说道：“你现在还玩游戏么？”

“你问这个干嘛。”父亲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还不是你这个小兔崽子，我早就不玩咯。”

“是因为我？”

“对啊，还不是因为你。你难道忘了么，大三那年，你一脸正经地要我戒掉游戏，说老这样对心脏不好。”

“但是我记得你说过，玩游戏是你唯一的乐趣。”

“玩地再好，连自己儿子都玩不过，又有什么意义呢？”父亲抱怨道，“你老爸我以前也算半个游戏高手，玩了十几年游戏了，结果到头来连自己最擅长的游戏都玩不过儿子。”

“我当时好像作弊了吧，爸。”皇甫明思索了片刻，坦言道。

“算了吧，你不要安慰你老爸了。《死亡空间》这个游戏，我根本没有在电脑上装作弊器。而且当时你玩的时候，我全程都看着的，哪来的作弊一说？我的电脑我最清楚了。”父亲顿时沉浸在回忆中，“也算你小子运气，最后快没血了，竟然躲过了BOSS的致命一击，我印象很深。那一下，当年我玩的时候，连我都没躲过去。”

“再后来呢？你就真的不玩了？”

“废话，男子汉大丈夫，说不玩就不玩。后来你上学了，我就把游戏全删了，游戏光盘和硬盘全都送给你大舅了。”父亲说着说着，忽然眉飞色舞起来，“不过后来我又找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

“好了，爸……”皇甫明听到父亲这样说，内心忽然一片怅然。从醒来到现在，盘绕在心头的乌云顿时烟消云散。

“还是现实里的东西更有意思。小明，你知道么，你爸找了个风水师父，学看风水。说起这个风水，太有意思了，还能赚几个小钱花花……”

皇甫明默默地举着电话听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父亲津津有味地说起自己的业余生活时，他忽然感觉内心一阵抽动，不知不觉两行清泪从眼眶边趟了下来。

仿佛是心有灵犀似地，父亲在那一头停止了滔滔不绝的陈述，话锋一转，说道：“小明，你是不是太孤独了？朝妃死了以后，你就没有在找女朋友？”

“没有。”他咬着嘴唇吐字道。

“快去重新找一个吧，你还不到30，还能重新开始。如果你觉得找女朋友困难的话，你妈妈可以帮你。她单位里有个阿姨的远房亲戚就不错，改天可以给你介绍认识一下……”

“不用，真的不用。”皇甫明一撇卧室门口，从客厅传来的光芒时隐时现。就在客厅的电脑位置，林朝妃还在，只不过他存在的形式，父亲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

“小明，可苦了你了。”父亲唠叨起来：“命运无常，人生的低谷就像是死亡，是必然经历的。你要学会放下。其实朝妃黄泉下有知，说不定也希望你忘掉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恩，老爸，我知道了。”皇甫明说时，两只手紧紧捂着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感受，但是父亲话语中的每一句话，就好像催泪的芥末似地，让他的内心也止不住地抽动起来。他没有觉得自己很可怜，反倒开始同情起父亲，同情父亲安慰自己的样子。林朝妃的心结在这个家庭里的每个人心中都存在，父亲的悲伤不会比他少多少。但是父亲却还要装作已经放下的样子来开导他。

“有空回趟家里吧，看来一定要给你相个亲。”父亲呵呵地笑道，“还有我这个风水师父啊，你也一定要瞧瞧，实在是厉害地可以啊。”

“爸，我明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上班了。我就是打个电话问下你的近况。”

“那我继续看电视啦，你挂掉吧。”父亲轻松地说道。

梦境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皇甫明忽然觉得很内疚。又或者是这个梦境让他忽然在一瞬间明白，他挂念着已经逝去的人，却一直忽略了还活着的人。

惆怅的心情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皇甫明忽然什么也不想做，就想重新回到被窝里，再做一个梦，做一个和父亲有关的梦。尽管那是虚幻的，但是他想沉浸在过去的幻影里，永远地停留在那一段时光，在遇到林朝妃之前，在真正知道父亲的爱好之后。

但是这个梦境却再也不会出现了。仰面而躺，闭上双眼，他脑中的父亲的声音消失了，相反却是一段段低沉的声音吟唱着他所熟悉的咒语。还有那些画面，黑色的文字书写在灰色的眼帘底端，任由他如何转动自己的双瞳，那些咒文却始终如影随形般地，牢牢地霸占着他想象画面的正中心。

是幻术法门！他陡然从床上做坐起，这一刹那间，儿女情长家长里短的心情消失了，转而是一种更加怪异的心绪，如同不断敲打在他心鼓上的鼓锤，无声地催促着他，用咒语将某些法术实现。

皇甫明忽地从枕头下抽出了无字天书，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一边翻动着书页。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皇甫明记得这一页以前没有任何文字，只是一片空白而已——上面却写着几个大字。

“幻术大成，不惧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