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一看父亲的面容，皇甫明忽然觉得有些诡异。父亲依旧一脸自信，甚至比皇甫明还要欣喜，除此之外，在父亲的剑眉星目之中，他还看到了莫名的兴奋。

“游戏结束了。”皇甫明说道。

“小明，现在开心还为时过早。”父亲嘴角勾起，冷冷地笑道：“在恐惧之上的，就是绝望。而绝望便是，你自以为已经藉由希望的帮助，获得了光明的结局，他会在须臾之后，熄灭你心里所有光明的火苗，让习惯了了光明的你，感受到黑暗真实狰狞！”

皇甫明一时没听懂，愣在了原地。

是时，父亲忽然伸来了右手，就着电脑屏幕的光芒，皇甫明只看到那只手就像是游戏中怪物的爪子一样，锋利的爪锋上还残留着浓稠的鲜血。

父亲的骨头完全没入到皇甫明的小腹中，他忽然觉得全身没来由地一阵虚弱，一下体力不支，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父亲的外表变化了，就像是游戏中的寄生骸物翻动着人类的躯体，将五脏六腑都从口中挤压了出来。父亲伸出了由肠子所组成的长舌，不断地在皇甫明的面庞上舔舐。父亲低沉的声音伴着游戏中逃生火箭的轰鸣，回荡在漆黑一片的卧室中。

“游戏还没结束！你要面对的魔物是人！是人类自己！”

火箭的轰鸣声响彻船舱，已经和游戏角色融为一体的皇甫明捂着腹部的伤口，踉踉跄跄地爬进了火箭顶端的逃生飞船。恰在此时，这只捆绑着方尖碑的火箭如疾飞的箭矢一般，飞快地窜出了飞船地步，迎着下方褐色的行星一头扎去。

行星表面的大气层就像是磨刀石一般，猛烈地摩擦着火箭。在下坠的过程中，方尖碑与火箭之间的连接插销被高温气体融化了。那只双螺旋状的方尖碑没入到火箭更下方浓稠的氤氲中。皇甫明惊鸿一瞥中，只是隐约看到方尖碑的顶端正绽放着猩红色的光芒，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很快，行星沟壑纵横的矿物质地表像是画卷一般展开，占据了皇甫明的所有视野，在褐色的山岚与丘陵之间，黑黄相间的高温岩浆从裂缝中渗了出来，就像是皇甫明小腹正在淌着暗血的伤口。

快接近地表时，逃生舱的降落引擎紧急启动了，顾不得小腹如绞割般的裂痛，他的脑袋重重地撞击在逃生舱的舱顶上。一块正方形大小的血栓剂从裂缝中掉了出来，皇甫明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颤抖着将它贴在了伤口上。

随着逃生飞船落在地面上，舱门四分五裂，游戏的最后一关，第十一关开始了。

他缓缓地走出船舱，一道红光印入眼帘，抬头眺望，那只方尖碑竟稳稳地插在了远处一座人造工厂旁，像是一块纪念着死者的纪念碑。

他越向方尖碑靠近，星球表面的风声就越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方尖碑土坑之下的，某只巨大怪物如尖啸般的怪异吼声。最终，皇甫明停下来了，他已经不能在靠近了，脚下，是工厂搭建在悬崖上的钢铁平台。而那做酷似人类DNA链的方尖碑近在眼前，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方尖碑表面如毛细血管版排布的外星文字。

这时，伴着他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尖啸声像是海啸袭来的浪潮声，从下方急遽地靠近。最终的魔物出现了，皇甫明像是雕像般定在了原地。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父亲所说的绝望。

他看到了父亲的脸，或者说，父亲的三张脸，以一种巨大了成百上千倍的姿态呈现在皇甫明的眼中。这只怪物就像皇甫明在电影和小说里所看到的世界之树那样，粗壮而恢宏的三只巨大血肉藤蔓几乎遮蔽了他眼前的天空。而父亲的三张脸，位于血肉藤蔓的最顶端。

父亲张开了上下颚，数以百计的血肉骸物从天而降。刹那间，钢铁平台上下起了“尸雨”。它们很快层层叠叠地形成了尸潮，从四面八方朝着皇甫明涌来。

他不得不举起手中早已没了子弹的光枪，当做棍子一般，朝着四下四处挥舞起来……然而，皇甫明挣扎了没多久，那些怪物忽然一个一个地将他压在身下，顿时他倒下地方形成了一座尸山。

血肉藤蔓的顶端，父亲的第二张脸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恢宏壮阔的声音似乎响彻了整个星球，它说道：“小明，你连第一阶段都没有挺过去，还妄图想要超过我！”

那只藤蔓猛地俯冲下来，拨开了堆积的尸堆，将最里面的皇甫明一口吞下。

忽然间，平台另一端的钢铁废墟中闪动着光芒，致命的射线像是一把利刃般，将血肉藤蔓以一切为二。父亲的第二张脸重重地撞击在地上，开合的嘴中大声怒吼着。

“你还有子弹！这不可能！明明子弹已经打完了！”它诧异无比，“而且，你怎么在哪里。”

“是的。”皇甫明微笑道，“这只是我的记忆。我的记忆就是我的梦境。既然是我的梦境，那么有没有子弹，我身在何处，难道不是由我的意志决定的？”

“这不合……”那张脸还未说完，皇甫明手中的光枪变成了狼毫笔，倏然朝着那张脸的眉心点去。

另外两条藤蔓按耐不住，一左一右地朝着皇甫明拍打过来。刹那间，整个平台上空都响彻着它如火山爆发般的哀嚎。两条藤蔓交织成了两道红白相间的城墙，黑压压地盖了过来。

“师父，如果这是你的测试的话，恐怕这一次我要靠自己的能力过关了。”皇甫明轻声对自己。

这一瞬间，那本被皇甫明翻阅了无数次的无字天书，在皇甫明的脑海中飞快地翻动起来。苍黄的书页之间，笔走游龙的文字符号就像是代码中的一各个变量和函数般，无比清晰地在他眼中跳动。他忽然全记起来了，经由古老幻家驱魔术千上万次的修改与实践的法术。宛若深埋在他心中的本能，几乎不用费力，他就能将其中的法门和仪式一字不差地尽数默念而出。

又是一个瞬间，宛若记忆的光辉与思维的火花交相呼应。他募地想起了岑思甲的样子。她紫衣飘然，一伞一壶，像是一缕青烟，一抹残光，飘逸地游走在百骸千魔中。师父口中默念，轻挥油纸伞，降妖伞在开合之间，无数鬼魔灰飞烟灭。莫名地，他觉得像岑思甲那样的舞蹈，自己也可以轻松办到。

包裹在他身体外的盔甲崩裂了，父亲眼中的皇甫明忽然让它自己都开始诡异起来。完全不同于游戏中的画风人物出现了，父亲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打扮成这幅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支毛笔。

藤蔓重重地撞击在平台上，皇甫明却直接从藤蔓中漂浮而出，就像是一道逼真的幻影。

皇甫明慢慢地飘向了方尖碑。挡在方尖碑之前，誓死要捍卫方尖碑的异星魔物慌了神。剩下的两条藤蔓在半空中分裂成无数条，交织成了密集的血骨之网。

他毅然轻松无比地穿过了所有的障碍。

“老爸，光背板是没有用的。”皇甫明微笑着，在方尖碑的顶端写下一个“封”字。

刹那间，方尖碑分崩离析，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