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无法从现实中得到解脱时，宗教便给人们以解脱的希望。无论各种各样的宗教正邪与否，希望就像是人们心中的明灯，让他们相信，精神上的寄托能够战胜肉体的所遭受的苦楚。宗教为他们描绘出现实中不存在的美妙幻境，例如基督教等说的天堂，或是佛教所宣扬的极乐世界。在幻境的世界中，人的欲望可以得到无限制地满足。

不光如此，对于宗教来说，神（或魔？）的存在必不可少。人的欲望可以无限制地满足，并不代表人可以为所欲为地获得自由。在精神信仰的世界中，人也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而规则的制定者，一切物质与精神的缔造者，便是神。各种各样的宗教，千奇百怪的神，归根结底，他们的特点都是一样。

至高无上的力量。

力量产生敬畏和恐惧，而无穷的力量也是守护之源。人们明白，自己的力量渺小地仿佛尘埃。当更强大的灾厄出现时，人们自己往往束手无策。而神的出现，仿佛是在婴儿眼中的母亲，不光可以庇护人类免受其灭顶之灾。甚至于，神本身就是灾难的创造者。

神以力量保护信徒，更以力量惩罚亵渎祂者。

尹凡一边开车，一边和皇甫明解释道，末了，他说道：“这就是神所创造的秩序。神们自己也需要遵守秩序。而这其中，不存在‘上帝举不起的石头’。”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皇甫明问道。他一撇车前窗。这条通往郊外的康庄大道的尽头连接着天际线。在天穹的尽头，圣诞节白昼的曙光缓缓而起，像是一只逐渐从黑暗中苏醒的巨大瞳孔。

要说起来，太阳也是神的无数化生之一吧。皇甫明此时这样想到。

尹凡微笑着，无所谓地说道“谁知道呢？或许的确是真的。不过真实的神一定没有各种教义中说的那般神通广大。神的形象是经过传说和教义包装过的，就像是宗教本身也带着一种模糊不清的定义一样。轮回、原罪、真谛、虔诚——宗教其存在的目的就像是现实中的企业营销。你可以把信教者看做是用户，而宗教其存在的目的便是将自己的教义当做产品，销售给各式各样的用户。”

“宗教出售的是思想？”

“是的，宗教就是把所有信徒的思想统一起来。像是现实中的企业公司那样，把各种产品的销售收入汇总，然后将利润交给股东们……所以在这场以思想偏向为利润的交易中，宗教稳赚不赔。”尹凡顿了顿，说道，“邪教也一样，只不过邪教的思想大多数和我们正常认知相违背。不过归根结底，也是统一了人们的信仰。正邪宗教的存在，说到底也是神魔之间对于人类信仰的争夺。神授予人类以牺牲或是奉献的美德，指引人类追求超我。而魔教唆人类解放欲望，诱惑人类服从本我。”

“这么说的话——神需要人们的信仰，究竟有什么用？”皇甫明实在想不通。

“人类的金钱与财富，神当然不屑一顾。就像是对于人类来说，原始人所谓的贝壳不名一文。但是……”尹凡话锋一转，“政客们投入金钱与时间，在全国各地进行演讲和号召，为的又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皇甫明恍然大悟，“神与魔其实就是两位政客，而人类的信仰就像是选票一样，神或魔中的一个获得的选票越多，就能在某种选举中获胜？”

“小皇，你很聪敏，一下就理解了这个体系。”尹凡感慨着，边说着，他一打方向盘，轿车拐下一望不到尽头的主干道，岔向一条通往远处工厂的羊肠小道。

路面开始点播起来，这辆轿车在坑洼的道路上起起伏伏。皇甫明紧紧抓住副驾驶上方的把手，继而问道：“但是神魔的力量既然是无穷的，为何还要偏执于这场选举。人类对于神魔来说是尘埃，是微不足道的力量吧？神魔为何还要取得人类的认同，甚至不惜以各种宗教来获得人类的信仰？”皇甫明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你说，信仰和灵魂是神魔的力量之源？难道说思想这种东西还能具现化，变成某种武器？”

“机制原来我们不清楚。”尹凡解释道：“这一点我们也很疑惑。按理说，神魔的能量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我们人类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动物园中的动物。他们只需要一个念头，顷刻之间，或是让人类覆灭或是让人类昌盛。而人类的兴衰对他们来说毫无关系。但是我们一族在与神魔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他们似乎特别在意人类的思想偏向。他们甚至将人类的信仰看做比任何资源都要宝贵的东西。”

“就算是动物园的园长，也不会因为里面的动物不喜欢自己而下岗的吧？”皇甫明更加疑惑了，“这太奇妙了。”

“所以我们一族的猜测是，也许神魔中有一套能源来源的机制，是以人间的人类信仰多少为根据的。类似比特币……”

“那种以计算机运算资源为额度的网络虚拟货币？”皇甫明不愧是资深的程序员，一下就想明白了，“人类的信仰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计算资源？”

“人的大脑只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容量被使用者。而剩下的那些，按照现有科学来说，都未经开发的。”尹凡说到这里时，天空已经完全亮了。在朝阳的照耀下，这条已经废弃的道路尽头，一座化工厂似的建筑群呈现在他们前方远处。远远地，皇甫明就看到了那一根根高耸的烟囱与交错纵横的管道。几座庞大的锅炉就像是肥胖臃肿的尸体一样，被无数钢铁架子和管道所簇拥。车子再往里开时，藏在残暖瓦砾中的群鸟黑压压地惊厥而起。它们扑腾着翅膀所吹去的空气扰动吹起一阵凌乱的狂风，顿时尘埃与砂砾纷纷扬扬地漫天飞舞，像是一层灰褐色的纱帐无端撩起，把这片废弃的地方装点地更加神秘和可惧。

“或许神魔所求的，就是人类大脑剩余的计算资源。每一个人大脑的计算量都堪比世界上已知的各种超级计算机，更不要说数十亿万个人的大脑。这是一个很可观的计算量。而能够计算多少，便比更强大的野蛮力量都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