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没有变。
夏实慢慢地走着,打量着已经离开一个多月、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子。
几乎搬空的房子并没有太多值得看的东西。客厅卧室等房间只剩桌椅台凳这些基本家具设施,最大的不变便是和走之前一样,还是那么干净清静,每一处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静静地观望着,长着一颗孩童心智的二十二岁女人,不懂离别情愁,自然也就滋生不出太过悲伤的感受。
有的,大概只是苍白茫然。
大小姐,先喝点水吧。端着一杯温热白开水进来的芳姨把水放到桌上,朝立在窗帘下往外看的夏实唤道。
没有准备香茗咖啡之类,实因早了解夏实的习性。
待昔日照顾的小姐坐下之后她便忍不住唠家常般念碎起来。
大小姐,你走之后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没动过,家具摆设还和以前一样。我也天天过来打扫。你瞧,这些家具摆设都擦得干干净净的。大小姐虽然离开了,可我总觉得就像大小姐还在一样,这里还是那么清静幽美。
夏实沉默地看着芳姨,半响低低地道一声谢。
大小姐,你这么跟我说可就让我这张脸挂不住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再说我也喜欢这里。
芳姨看着她,脸上是犹如久别重逢的喜悦。多年的服侍使得她对夏实的默不作声没有感到丝毫的不满。夏实对人际沟通根本无认知,那心智不成熟的病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看到希望。
在夏实被动的只会等别人开口的状态下,时间过去了数分钟。芳姨思量着小心地慢慢探问道:大小姐,你过得好吗?利莱先生,他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对夏实来说,既难也不难。她那套区分好人坏人的孩子论调是直接作用在所有人身上的。于是乎兰斯对她好不好也就变得或简或繁。
回忆搬到新家的点点滴滴,兰斯对她种种的关切顾虑,她已经归定为好,可是转念一想到那天晚上他把她弄得死去活来的痛,她就乱了。这种矛盾的冲突让她困扰不已。
我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芳姨一个劲儿的犯懵。她知道夏实的思想与常人不同,甚至不少时候都是稀奇古怪的。这样的回答也未免让人云里雾里。
是我不好沉默了一会儿,夏实喃喃地说。
大小姐?
我害得他只能睡书房。又是不在现状的自言自语。
夏实压根没注意到芳姨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这女孩子有一个从不主动关注人,说话时连目光都不会看向对方的坏毛病。
坏了!
芳姨盯着眼前的美则美可惜心智封闭的女孩不自禁的直呼不妙。
夏实有多排斥与人接触她再清楚不过。以后的日子,难啊。
珍拿给我的书本上说,那是夫妻之间正常的亲密行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害得他不能回房间睡,可是他却对我说,不会让我害怕了,所以就去书房睡了
这几天,既怕极兰斯但又对兰斯心生愧疚的夏实一直这样困扰苦恼,芳姨是她最熟悉的人,于是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地向芳姨倾诉,其实就是在寻找帮助。
芳姨凝神听着,怔愣惊讶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扩大,到最后总算是从夏实那种缺乏条理、没有言语逻辑的表达中大概明白她在说什么了。回味之下,一时哑然失笑。
这位大小姐啊,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副脑袋瓜单纯得完全没法挑!
笑着坐下来,她决定好好引导了一下夏实。
* ** *
兰斯站在落地窗户前,凝视着花园的景色。
无可挑剔的装束和精心雕琢的美貌,即便是夏彦华这样对他避而远之的人也被轻易夺去视线。
兰斯·利莱的美貌极富盛名。见识过这位传闻中的黑色公爵,他却一点都庆幸不起来。
对眼前人的极度恼火使得他迟迟不愿意开口。知道兰斯是存心的那又如何,他能说什么?谴责叫骂?凛然抗诉?简直滑稽可笑!
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滋味刻骨铭心地演变成愤恨。
沉默让他心情焦躁。
十分钟过去了。夏彦华终于按捺不住,已到极限地嚯地站起来。
兰斯这时突然转过身。那双令人畏惧的水晶蓝眼眸,放佛周围一切都不入于眼内,笔直地注视着夏彦华。
夏彦华顿时呆若木鸡地怔住,不理解兰斯想做什么。
既然来了,我就顺便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他平静地开口道,不必浪费时间等候了,古萨姆议员不幸心脏病突发去世,媒体很快就会公布。
夏彦华瞪大眼睛,血色全无地站在原地,嘴巴张开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杀了他!他似乎好半天才理解兰斯话中的意思,心脏一阵紧缩猛抽,脊背瞬时一片冰涼。
美国的古萨姆议员是为黑手党家族托尼·西蒙出力的政客,和他们夏氏已经有十多年的合作。有一国议员掌握的庞大权力做支持,他们在阿拉伯国家的生意一直畅顺无阻。
黑白两道至今无人胆敢轻易惹兰斯。而有着黑色公爵之称的他绝不会为一桩无关的屠杀做什么正义使者。一国议员遭清理,只因拥有可以帮到他们夏氏的财力与物力。
一时间,夏彦华有些愤慨。夏家的一切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没有外人能够得知他们此时的窘迫境况。
我们根本就无法发出任何有可能要求助的信息,你何必那么做?
夏董这是要跟我谈正义的意思?不紧不慢的压迫感十足的独特口吻,分明带着讥讽的意味。
夏彦华的脸一下子受到羞辱而涨红。沉寂在过去时光,一次都没有想起过的事情这个时候居然放影像一般从脑中闪过。他猛然感到一阵寒冷刺心。
遭受屠杀洗礼的贫穷小村庄幼童,妇女
世界从来就不可能有彻底的公平正义,因为强权即正义于黑暗世界的人们而言,尤其如此!
在兰斯如冰湖般投射出幽光的视线下,他的气焰,尊严和地位,是那么可怜的通通摔个粉碎。
这个言谈优雅的男人,有着和举止极为不符的冰冷内心。他是黑暗世界的帝王,会毫不留情地清除身边的障碍。
古萨姆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兰斯·利莱拥有让消息何时才公布的力量。
那么,多谢款待。这么留下一句,兰斯直走向门关。
等等!夏彦华猛然想起什么而喊道。
兰斯很大方地停下了脚步。
实儿你有没有对实儿做什么?夏彦华问这句话其实很是尴尬。夏实只是个连自食其力能力都没有的自闭症患者,兰斯要她做什么他早也心知肚明。
玩弄女人的龌龊勾当,在大多数***眼里原本就是娱乐消遣。只是一想到不谙世事的侄女要遭受那种羞辱,多少感到于心不忍。
做什么?我想夏董需要再说的明确一点,因为它不怎么好理解。
夏彦华低声咒骂,讥讽地回敬一句:你把她带走一个月了,难道只是让她在你那儿吃饭吗?
原来如此。兰斯嫣然一笑,我也认为很没有说服力。
你夏彦华瞪眼。
请放心,我没有虐待女性的爱好。安安那样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我怎么会舍得粗鲁对待呢?
难道阁下认为这样就有说服力了吗?夏彦华再次没好气地回敬道。
那么依夏董的看法应该是怎么样?
再次自搬石头,夏彦华激得浑身冒火,怒冲冲地瞪着兰斯。
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放过实儿?我大哥大嫂早已经死了,你又何必为难她一个有自闭症的孤女?
夏董这么说就有失偏颇了。安安在我这里过得很好,一直被贴心照顾着。
你知道我并非那个意思!夏彦华粗鲁地打断,就没有别的方式吗?你想要什么?
应该问你们能给我什么才对。不过我认为这个问题一开始就毫无谈论意义,夏董。
兰斯似乎已经厌倦了谈话,他表现出要结束谈判的意思。
钱,多少钱可以把实儿换回来?夏彦华烦躁之下冲口而出。一说完他就懊悔不已,差点没哽死自己。
谁人不知兰斯·利莱富可敌国,整个夏氏集团的财富不过他庞大财富的冰山一角。用钱跟他谈判简直自取其辱。
那个嘛夏董认为用钱是个好方法?钱?把安安榨干,也没有多少钱。如果赔上整个夏氏的财富倒是勉强有点考虑的价值。不过暂且不论可不可行,夏董愿意赔上整个夏氏只为换回自己的侄女?
夏彦华狼狈不已。冲动之后是残酷的现实。
赔上整个夏氏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种****的不寒而栗简直无法想象。他不是圣人,做不到那种大义凛然的事。而且,纵然退一万步他能够做到,以权势和财富为人生信条的老爷子绝对会面无表情地一枪崩了他。
满腔的屈辱与愤怒,夏彦华气汹汹地对着兰斯干瞪数秒,急中乱投石地甩出一句:没钱就用身体,难道阁下不觉得有损品誉吗?
品誉?,兰斯玩味地重复一遍,看来夏董真的是很关心安安,真是让人奇怪。不过算了,叔叔关心侄女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不过我有点疑问,同等的条件下,夏董不是也应该关心一下亲生女儿的吗?
兰斯用一种令人畏惧的平和语气冷冷的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夏彦华倏地面如死色,一双眼睛放佛连眼珠都要瞪出来。
脚下一个踉跄,他朝前跌步:你要对颖儿对什么?!
不用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我要安安一个就够了,不会对夏小姐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