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主人一般尊贵的银色轿车行驶在平坦光滑的大道上。夏实靠窗而坐,远远地和兰斯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她几乎要趴在窗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物看。
兰斯轻轻皱了眉。患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夏实对道路记忆拥有惊人的记忆力。他可没忘记上次一条步行需要花近两个小时的路她才那么随便的看过一眼就把所有的路标路牌、转弯拐角记下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惊人又可怕的能力。
安安,兰斯把她拉回来,你都趴上面去了。
外面的风景比兰斯更有魅力?在夏实身上,这是一个绝对的答案。虽然他从来都是那么光芒闪耀,今天也是美得直逼心脏,简直让人承受不住要晕过去。可夏实还是怕他。
不过兰斯不介意她对他的无视。他习惯宠着她。
一会儿回去,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做什么?夏实不解地侧着脑袋。
要做什么?
这不是应该问安安吗?回去想看看哪里?想和谁说说话?
兰斯的话不过像那种纯粹的客套话,但是勾起了夏实的沉思。
她平生头一回对那个最熟悉的家有陌生的感觉。想看的只有自己的居所,可是当初走之前转了一圈,空荡荡的让她茫然不知味。已经没有什么在那里了。至于想和谁说话她把那些人数了一遍,芳姨吧,还有阿颖。可是又能说什么呢,她向来是不懂如何和人沟通的。
茫然地闭了一下眼,她突然细声问:回家之后,我能去看看妈妈吗?
兰斯没有直接回答,但是他的眼神在鼓励夏实往下说。
我想和妈妈说说话。夏实沉静的脸上这时浮现一丝腼腆的笑意,她说得细气,但是非常清晰。很快她的笑意又敛下,顿一会儿,用更加低的声音说:还有爸爸。
她刚突然想起了在珍拿给她的书本上看到的一句话:婚姻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她无法完全理解婚姻,可是这句话给她一些感触,从未有过的感触。
夏母是夏实心中最神圣的存在。
她不知道别的妈妈和孩子是否会这样,但是她总在心底隐隐觉得妈妈会希望听到这件事。这是人生大事,不是吗?她结婚了,嫁人了。虽然她也不晓得人生大事代表什么,也许很重要很重要。妈妈如果在就可以告诉她了。不过她想,妈妈会希望知道的。
如月光般轻柔的眼眸流动着柔润的光泽,兰斯以这种思考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夏实,片刻娓娓动听地答上一个字:好。
夏家别墅的主楼前平台上,依然精神饱满的老管家和芳姨率领十个佣人分列两旁,夏彦华、王婷珊和夏颖站在佣人前。
这场隆重的迎接透着一股诡异。男女主人的脸色各有不同的表现出古怪扭曲。因为不得不对即将到来的人物表现得恭敬有礼但又不无法抑制内心的真正心情而交替在既要庄重又愤怒的怪异扭曲中。
两人的心情都是愤怒屈辱的,但是起因和情感却大不同,针对的对象更是相反。
轿车轻轻停在了豪宅前,兰斯携着夏实从车上下来。
这副刺眼的景象令脸色不好的女主人当即寒气迸发,整张脸犹如覆上腊月冻冰。
利莱先生,欢迎!夏颖微笑着躬身问候。回眼看见父母迟迟没有动静,轻轻提醒二老。
王婷珊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
利莱先生,欢迎。
夏彦华面色勉强称得上平和地轻轻咳了一声,转向夏实。
实儿。
一家子对侄女丈夫的问候方式着实怪异。因着兰斯的身份,夏颖不敢冒然;王婷珊是压根儿不愿意承认;而夏彦华,其中复杂滋味连自身也无法理清。
不论过了多少年,夏实面对亲人依然是见生人一般。
叔叔,小声地问好,视线对上王婷珊时立即吓得收回去,婶婶。
王婷珊内心充满愤怒屈辱,凶猛犹如一把尖刀刺痛着她的心。在她压倒一切的愤怒面前,原本应该对兰斯毕恭毕敬的态度也退却一些。她没意识到她熊熊燃烧的怒火已经无法强制压抑,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到。
她冷着脸没吭声。
半个月前她未曾出院。那时因着她天天不厌其烦的聒噪,夏颖不胜其烦之下终于还是透露了夏实已经和兰斯成婚的消息。她当时一声尖嚎,那双死死瞪着夏颖的眼睛放佛要把人吞下去,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夏颖担心她过度刺激气晕过去,赶紧手忙脚乱地帮她顺气。
自那之后,王婷珊无时无刻不阴沉着一张脸,放佛什么都跟她有深仇大恨。对夏实骂的难听话不绝于耳,对夏颖的一味不争也是极为气恼。
前天她出院了,回到家,左右上下,那里都不顺心不顺眼。佣人迎接她她怒骂我还没死,给她斟茶递水她嫌冷嫌热,用餐对饭菜左挑右拣屋子上上下下佣人被折磨得够呛,全家里里外外闹得鸡犬不宁。
夏彦华气得吹胡子瞪眼,本想赏她一记耳光,扬手时看见她那条中枪的手臂,生生地把火气压了下去。重重地吭了一声,眼不见为净回公司去了,任她无理胡闹个够。
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个兰斯今天会带着夏实回来的电话通知!夏颖不得不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赶回来,一家子忙乱得像炸开的锅,两夫妻是又惊又气。
夏彦华磨得牙齿咯咯响;王婷珊全身每一个骨头都是痛的,枪伤的臂膀又要裂开一般。
夏颖赶紧率领佣人把兰斯和夏实迎进屋去。
芳姨上前迎接夏实,掩不住一丝激动的神色。她高兴地喊了一句:大小姐。
走了一个多月,样子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不过也没瘦着或惊着的迹象。她深知要养好夏实难得很,眼下没惊没怕也算不易。想来这位利莱先生待大小姐还是用了心的。
见到芳姨,夏实僵硬的身体明显松了不少,她轻轻地回了问候。
还是先到以前的住所看看吧,安安。兰斯亲昵地搂上夏实腰侧,用轻柔的声音提议说。
芳姨,可以劳烦你吗?他彬彬有礼地看向芳姨,我想还是让安安回去看看那里比较好。
直达人心的目光是一浅波澜不惊的笑意,意味深长的口吻淡而轻幽。芳姨放佛要溺水般在一瞬间几乎窒息在那股温雅冷静的目光里。
怎么会有这样穿透人心的美丽目光!
是、是的,我当然愿意。猛然回过神来,她口齿不太利索地慌忙应答,为自己的失礼感到不安,利莱先生太客气了,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兰斯微微一笑。芳姨领着夏实过去。一众人等,各有心思,谁也没敢发出一丝声响。
眼前这个男人即是权力!
夏董,王夫人,夏小姐。兰斯一一致意,随后在主人家的引领下轻盈歩上台阶。柏希有礼地含笑问候主人,并请他们先进去,然后尾随跟上。
进了客厅,夏彦华心里气恼但表面还是得客客气气地把兰斯请进偏厅里面的会客室。
在穿过客厅和偏厅之间的罗马式拱门时,兰斯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夏小姐,你还是留在王夫人身边比较好。王夫人的心情看来不太好。发生那样的事真是令人难过,我表示遗憾。
夏颖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立即客气地回礼:让您挂心真是过意不去,非常感谢。母亲已无大碍。
是、是啊,让利莱先生挂心我真是过意不去慢了一拍的王婷珊赶忙接上话,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也随即变成大方得体的笑颜。
兰斯别有深意地笑而不语,转身过去了。
夏颖顿时有些怔愣。她擅长交际,能周旋应付各种各样的人物场合,对人心自然是看得有些通透的。兰斯的笑意让她觉得他对母亲的心情不好并非指向受伏击一事。
凝神深思片刻,夏颖就明白大概了。一时脸面有些挂不住地偏开一边。兰斯一眼就看穿母亲在为姐姐已经和他成婚的事恼羞成怒。在这个男人面前有什么能掩饰得过去啊。
真是失礼。她期望母亲今天不要做出无法收拾的举动才好。
才这样**着,身边的王婷珊在望着兰斯已经消失的背影马上迫不及待地发泄愤怒。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让利莱先生亲自扶她下车哦,那么亲密,真是让人受不了
妈咪夏颖头疼地转过去,一脸苦恼无奈,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消停?消停得下来吗?!那个一无是处的丫头凭什么能得到利莱先生?!我真是小看她了,那个白痴样原来也会勾引人!
虽然她极力让自己不至于像一个泼妇大叫大骂,神情举止也勉强还算得上端正,言语之中却是满满的讥讽嘲弄。
住院养伤的煎熬,对这桩婚事感到不甘的屈辱,夏实那通身刺痛她双眼的价值不菲的气派穿着、戒指重重痛苦打击涌上心头,她一辈子从未遭受过如此羞辱,真想狠狠撕烂那个小贱人才能感到解恨。
妈咪夏颖焦头烂额地望着王婷珊,对母亲如此失礼的言语感到苦恼不堪。
兰斯到底有多可怕她没真正见识过,可是她却知道利莱家族的当家主人是惹不得的。不管他爱不爱姐姐,但姐姐是他的人毋庸置疑。那是绝对容不得一丝一毫诋毁的。她不会忘记兰斯那个光看着她就能让她如置冰窖的眼神。
如此出言不逊,不是在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