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夏实发现了眼前并不是她熟悉的房间。她慌乱地环顾一看,在陷入沉睡之前的那种恐惧又蔓延上来。这不是她的房间,她想起来黑夜的可怕脸色倏地煞白,手脚并用地挣脱被子,往床边逃离。
我要回家她浑身虚脱地自语。
兰斯轻易地把她抓回来,圈在臂围内。他的触碰只是让夏实的恐惧加深,她的声音失控了,她在他怀里挣扎。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哀求。惊恐、慌乱中浑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一个夜晚。此时的兰斯对于她就像个可恶的坏蛋在阻挠她。他的胸膛那么强壮结实,手臂那么威猛有力,她怎么也逃脱不了。
安安,兰斯按住她胡乱摆动的双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好了好了,回家就回家,不要怕。他用手轻柔地安抚她颤抖的脑袋,声音柔和安详。
兰斯的嗓音优美诱人,就像美妙的音乐能舒缓人的神经,能听到他说话是一份沁人心脾的享受。
夏实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蹭着她的头发,声音是那么的温柔,恍惚中她凌乱的神经安静了一些。
你看已经白天了,安安还以为是晚上对吗?不用怕了。
听到他的话,她从他胸膛中扭脸朝光亮处望去。明亮的光线从半拉开的窗帘缝隙间照射进来,不用外面天空也可确定是白天。
她有些混乱,迷糊地收回视线。
已经白天了
是的,所以不怕了。兰斯轻柔地哄她,我亲爱的小傻瓜,一会儿柏希该唠叨我一早就欺负你。
这是实话,他有个非常忠诚出色的管家,可是有也时候很啰嗦。
夏实的混乱顿时偃旗息鼓,他的话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她还是想回家。抑制了这么长时间,她的神经承受不住,快要崩溃。
我想回家。她低低地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兰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半响,口气柔和:安安,你知道不行的。除非你想抛弃我。
抛弃一词令夏实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情绪又惶恐起来。她对这个词极度敏感。她的恐惧来源于这个词所表示的含义。
抛弃,你她抛弃他,这太可怕了。她不理解他的意思。
是的。我们是未婚夫妻,你不想结婚的话就意味着悔婚,你要抛弃我吗?
她说不出话,惨兮兮地看着他。
在陌生的环境夏实必需借助镇静剂才能安然入睡,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兰斯绝对不允许她再对他提出回家的愚蠢想法。
他面容平静,说话温和,高深莫测的眼底却在闪烁。
在这样放佛审判的眼神下,夏实良心不安地垂下脑袋:对不起。放佛她真要做出抛弃他的事那样自责。
安安,你在怕什么?兰斯轻轻地抚摸着夏实的脊背,直视她眼底,告诉我好吗?昨天晚上你说想妈妈了,是因为害怕吗?还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妈妈?夏实仰起脸,显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安安说想妈妈。
她突然温顺在呆在他的圈抱里,默不作声。
好吧,安安不愿意说就不说。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看着我。
兰斯的力道轻易让夏实不得不面对他。
怕我吗?这个问题昨天就问过。
怕。夏实的回答显然与昨天相反。她和他呆太久了。
兰斯拧眉,多少为她的直率老实感到苦恼。
世界上有无数人为他的难对付头疼,却从没有直接对他说怕他的。
为什么?因为安安不喜欢别人触碰对吗?
这回她点了点头。他是触碰她最多的人,她很不舒服。
我对安安不好吗?他继续,口吻依然温柔。
夏实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
那还要抛弃我吗?散发着诱惑的低语让人不忍伤害。
我不会抛弃你的声音细小,却包含认真坚定。
还要说回家吗?
她费了很长时间思考,一会儿苦恼,一会儿为难,一会儿委屈的表情在她脸上转换,最终她千辛万苦地做出干巴巴的回答:不
兰斯的眼底有笑意。
安安,我很高兴你这么回答。
夏实眨了眨扑闪的眼睛,不明所以。
因为安安不会抛弃我。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如果安安下次再说要回家,不愿意和我结婚,我会不开心。安安已经答应了,不会反悔的,对吗?
想到他会不开心,她有点难过。要是他能开心,那么留就留吧。她轻轻叹口气,说:我会和你结婚的。
原本就是答应的事情,她不应该反悔的。
完美被绕进去了。夏实浑然不觉先前还在惊慌失措。
兰斯掀开被子,打算抱她起来。她该起床了。夏实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我和你结婚你就会开心吗?这是为什么?
这是她感到很迷惑的问题。订了婚就要结婚,可是为什么结婚就会高兴?她怎么没有那样的感觉,她还觉得害怕。
兰斯思考了一秒,坐直身体,耐心又温柔地回应她:我说过我不讨厌安安。或者可以这样形容,我喜欢安安,所以会开心。
喜欢是一个游走在多重意义的词,对不讨厌的人要说为喜欢也未尝不可。兰斯确实喜欢她,喜欢她纯然的个性,喜欢她独特的才华。这和他喜欢栽培赏心悦目的植物的感觉没什么不同。
夏实吃惊地盯着他。因为她听到一个芳姨曾经跟她说过的词。
喜欢,他真的喜欢她,所以才对她好。
她还不太理解喜欢是什么意义。不过光是听到这个词她就觉得她的疑问已经得到解答了。她记得当时问芳姨喜欢是什么,芳姨说她以后会明白的。
喜欢所以就会开心吗?
从意义上看确实是这样。兰斯顺了顺她颊边的发丝,故意挑逗说:对。就像刚才安安说想我,这可是很诱惑人的话哦。让我忍不住想碰安安。
夏实一囧,不是他干嘛要提这个?
哦,不是?那是什么,安安都没有回答我,就好好说给我听吧。
你很漂亮。半天,她老实地说出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混血人。她说着好奇巴巴地往他那张脸投去一眼,感到不可思议。两个不同的种族为什么就会结合出这么神奇的人来?
她把他当物品一样观赏。这个女人的想法越来越惊人了。
安安喜欢的话,可以研究研究,我不介意。我就在你身边。
研究?她匪夷所思地睁大眼睛,她感觉他的提议太奇怪。
安安不是好奇吗,所以尽管把我拿去研究好了。不过,我把自己奉献给安安,安安也要补偿我才公平。
补偿?夏实滴溜溜地上下看了他一遍,怎么补偿?她似乎没什么能给他的。
安安把自己给我好了。
对话到此嘎然停止,夏实突然用一种古怪的、奇妙的眼神盯着兰斯看了许久。
真神奇,她居然敢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么长时间,胆子变大了。
时间在异样的安静悄然过去,一分钟后,这个长发披散的女子坐在床上,经过认真的思考似乎终于琢磨出了些什么,皱着眉似懂非懂地对着他孩子气地说:你好坏。
她那模样像个孩子布满疑惑不解、语气像个孩子可爱无邪,看着他的眼神则像孩子看着刚到手的玩具清澈好奇。
兰斯一怔,然后,少有的,他发出爽朗的笑声。
如果这是安安给我的赞赏的话,那么我就接受吧。打趣的腔调像足柏希对他说这样的话的时候。
夏实不理解有什么好笑的,她一脸纳闷。然后她撇开这无法理解的笑声,慢吞吞地爬下床。
她对生活习惯,作息规律的严守就像一些人对自身原则的神经质恪守。今天她是从不寻常的环境中突然惊醒过来的,比平时早了十来分钟。和兰斯的谈话费了半天神,时间段一到,她机械地定时定点执行起床行为。
兰斯微笑着离开床边,没有横加插手。
你先洗漱,我让人一会把早点送来。他说着往玄关走去,出去了。
下了床夏实才发现她茫然不知该做什么好,陌生的大房间,陌生的一扇扇门,不知通向什么地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陌生的睡袍,陌生的毛绒拖鞋。动了动脚趾,鞋子倒是很舒服。
环顾一看,除了墙壁四处挂着的画,她对什么都没有实感。
少夫人。房间内突然响起人的声音,夏实愣然看向站在地毯上的女子。是昨天那个人,她双手捧着叠放整齐的衣服。
我把衣服准备好了,您洗漱之后就可以用早点了。女子向她行礼,放下衣物后指引她进去洗漱间。
女子只把夏实领进去,告知生活用品的摆放,除此对她的一切行动都没有多加插手,衣服也是在夏家时的常用服装。夏实很顺利地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走出换衣间时,早餐已经送到卧室。
在她适应这里之前,为减轻她的情绪负担,兰斯尽可能地顾忌她的感受,繁文缛节般的礼仪和规矩只会让她手足无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