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莫拉鲁那一句公爵阁下刚出口,鸦雀无声的大厅立即蔓延着不寻常的诡异和压抑。
目光,无数双眼睛的目光呆愣地盯在兰斯的身上。
兰斯·利莱公爵的尊贵和美貌久负盛名。可是对于在场大多数臭名昭著的大人物而言,也只是传说中的黑暗世界的统治者、无人能与之为敌的大人物。
在场的人,真正见过兰斯·利莱真人的,寥寥只有两个。
富可敌国!军火教父!拥有私人特种军队!缜密的杀手组织!庞大的情报机构!
脑子里率先涌现的是一连串这样的词。所有人的心脏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觉得像在作梦,有点不太踏实,然而本能感受到的恐惧却又在逼迫他们清醒过来。
对于一个甚至完全没有见过的人,单从相貌就让他们连丝毫怀疑都没有便下意识地认定了此人的身份,
公爵阁下不知为何德尔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正是那种麻痹的不舒服触感,将他的意识拉回眼前的现实。
这个人身上有我要的东西。优雅从容,听不出感情的淡漠语气。兰斯身穿Givenchy黑色西服,戴白色手套。他淡淡地朝伯恩·大卫扫了一眼。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清楚明白地表明意思。
尚有意识的伯恩猛然吃了一惊,他睁着肿痛的眼睛望向声音的来源方向,可是视线模糊使得他看不清,只有一个隐约的人影。
能被这帮穷凶极恶的罪犯以礼相待,称呼为公爵阁下的人只有一个:王室的贵族,北欧的兰斯·利莱公爵。
对于这位兰斯公爵,伯恩也只是在传闻中得知,并没有真正见过本人。行走在两个世界的黑色公爵根本不是一般人以为的那样身家清白,可是他至今确实没有机会和兰斯交锋。
那这位兰斯公爵为何说他身上有他要的东西?他要他有何用?有何目的?
伯恩不断涌出这样的疑问。
德尔先是不自觉地张大嘴巴,然后困惑地看向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地被两个手下按着的伯恩。
马上就要宰的肥羊被突然横插一竿子,但先涌上的不是对自身颜面受损感到的屈辱不满而是单纯的这该死的臭员警有这么大的价值居然让黑色公爵亲自出面?这样的惊诧。
其他的男人就在不久前招呼地上那位员警时露出的一副副嘲笑的嘴脸此时像吃了哑药般,一个个面面相觑地倒吸冷气。
背上放佛长了无数的芒刺,无法反驳。这是黑色公爵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来的充满威压感的气质,令人心慌意乱,噤若寒蝉。
德尔狠命的吸了口气,他深知无法抗拒,可是理所当然也会感到不甘心。他犹豫着迟迟没有开口。
即便是黑色公爵,也不能随意扰乱犯罪世界的秩序。可以说规矩本身就是他制造的,秩序也由他维护。兰斯明白其中的厉害,可是偏偏亲自出手打乱,德尔充满猜疑和困惑。
一个人情,这位伯恩员警的命是我的。
德尔这下真的是口瞪目呆了。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有点转不过来。以黑色公爵的权势地位,倘若能够得到他一诺千金许下的人情,远远比冒风险做一笔上亿的军火生意还要具价值得多。
可是,一个臭员警值得黑色公爵亲口许下他一个人情?!
德尔觉得有点不真实。强咽了一口唾沫。
要是不做这笔交易,那他可真的是超级大傻瓜。兰斯公爵已经开了口,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个臭员警都已经动不得。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和公爵闹不快找死?
权衡利弊之后,德尔生怕机会溜走般赶紧做出回答。
好,人是您的了。
打了个放人的手势,抓着伯恩的两个手下慌忙把人交给即刻上前的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打扰了你的宴会,希望你继续尽兴。兰斯礼貌的告别德尔·莫拉鲁,离开了。
一屋子的人,呆呆地望着他和他的人离开。
之后,那条流传在黑市的猎杀令便由此告终。在场知道的人对此忌讳莫深,外面不知道的人虽然猜疑困惑却也无人敢探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发布猎杀令的幕后主谋者是谁,又让其离奇消失的人谁,都很显然是他们小喽啰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 ** *
三天后傍晚。
伯恩在充满落日余晖的花园里见到那位传闻中的贵族公爵。
有一瞬间,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贵族公子。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人,和高贵的气质相映辉,周遭的怡人景致都只是他的陪衬。
兰斯·利莱是中法混血儿,他的母亲是享誉世界的天才钢琴家。不过伯恩对兰斯却没有多大的好感。
在犯罪世界里,兰斯·利莱被称为黑色公爵,他犹如**被人敬畏和恐惧着。明明富可敌国,却还要去沾染犯罪。伯恩最讨厌这种自以为凌驾在法律之上就为所欲为的家伙。
而且,这三天他都被变相囚禁在这里。
他记得晕迷前被黑色公爵的人带离德尔·莫拉鲁的鸿门宴之后被带上了一辆车子,再之后的事便没有记忆了。
醒来时,看到自己身处一个是病房中。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包扎上白色的纱布和绷带。断的肋骨和肩关节也接好了。
只有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曾经出现过一次。告诉他在这里好好养伤,公爵阁下会很快接见他。通过窗口和没有上锁的房门,伯恩看到四处都守卫着职业保镖。以他眼下的情况,根本毫无胜算。
很快,伯恩就感觉到不对劲。除了活动被限制在这栋未知的建筑物之内,他们并没有阻碍他其他的活动。他甚至可以出去外面的庭院。给他检查的医生也非常友善。至于饮食,和他时常守在车内一边办案一边啃的汉堡包三明治相比,简直是山珍海味的奢侈。
尽管满腹的狐疑得不到解答,但伯恩还是不得不压下被囚禁的不满,三天以来一直留在这里养伤。直到那个青年再次出现带他来见兰斯。
兰斯坐在餐桌一头,桌上是精美的佳肴。
请入座,伯恩警官。
不知公爵阁下为何要如此做?面对态度友好并且身份相当特别的贵族,伯恩的口吻并没有太过失礼,但也掩饰不了丝丝不快的唐突。
被人囚禁让他一肚子不爽,但无可否认自己被他救了。不过,处在金字塔尖端的特权人物,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救下他?
A孟买型血型,非常稀有的血型。伯恩警官选择刑警这个职业,难道不知道一旦出事血库里没有足够的血救命吗?兰斯一边端起由站在身旁的男侍倒入高脚杯的葡萄酒,一边如此说。
三分不快变成五分讨厌,伯恩脸色微变:你调查我!
正直,富有同心情。即便国际刑警总部不允许任何有可能暴露你们身份的举动,伯恩警官还是会每过一段时间就秘密地去做无偿献血。
伯恩哑口无言,同时眉心深深地聚拢起来。正因为知道自己的血型很稀少,所以希望捐赠的血液可以帮助到同样拥有这个血型并且有可能会需要到的人。
这件事他一直做得很隐秘,每次去捐赠时使用的名字也是假的。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
那是我的私事。他生硬地回答,反倒是公爵阁下,救一个刑警,难道不知道这是毁自己名誉,招致猜疑和不信任的不明智行为吗?
所谓的梦想吗?兰斯没有回答伯恩,反而这样说,即便明知危险,随时有可能因此丧命也义无反顾当上刑警。
阁下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讨论我的梦想吗?伯恩不耐烦地讥讽。
这世上总会有什么值得付出一切那怕是生命也要去追逐、守护和珍惜的。
对于对自己的职业可谓赤胆忠心的伯恩警官来说,他认为像兰斯这类行走在犯罪世界里面穷奢极欲的人根本不可能理解。他们只是暴徒,没有信仰,也没有政治立场,见利忘义,只为钱财。
下一刻,伯恩却惊诧于自己所见。他看到兰斯的目光静静地投向远处,那种眼神,是沉浸在思念和回忆的独特眼神。并流露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是那种真正的愉快,充满感情又因思念而带着寂然的笑意。
世上,总有为之值得付出一切的存在。
兰斯在这句话之后收敛一切的情感,重新看向伯恩。
爱情,将世界上最冷酷的一颗心变得无比温柔。就在伯恩晕迷的时间,对四个合适人选的最后一次检查报告出来了,在伯恩和其中一人同等的合适配型条件下,兰斯突然决定了选择伯恩。
相同的际遇,却成长为两个不同的人生。为什么没有怨恨呢?为什么那颗心会那么干净呢?这是兰斯一直不懂夏实的地方。
在救回伯恩时,兰斯忽然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和夏实相似的东西。他沉思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想起两年前有人曾经对他这样评价过夏实:天使。
兰斯忽然就释然了。中国有个好词叫光明磊落。夏实是个活得纯粹磊落的人,所以会悲伤,难过,绝望,却独独从没有恨。
听说恋爱会让人成为诗人。中国文化讲究神韵意境,兰斯在这个文明大国诗情画意的爱情里面找到了答案:他爱她,原来正是她的平淡温暖,恰恰给了他最美好的人间烟火。
天使之心,神圣不可侵犯。他心尖的宝,值得人世间的最好。
所以,这个正直坦荡、光明磊落的刑警,成为他的决定。
我需要你的血。兰斯目光专注,大大方方地坦言。
你欠我一条命。卡姆上将已经被他们收买的证据我会给你,你有一天的时间去处理这件事。如果你答应,我就一天之后让人接你回中国,如果你拒绝,我现在就让人押你回中国。
你的答案?
伯恩怒视兰斯。他***得选择。这根本就是威迫。
我有得选择吗?他没好气地冲兰斯发火,你这是在威迫员警!我可以拘捕你。
仿佛听到什么最低劣的玩笑,兰斯微微开启的双唇吐露出贵族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傲慢。
原本,你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应该被爆了脑袋,然后倒在这里。
是吗?那现在呢,我应该感谢公爵阁下的仁慈?
不。兰斯放下高脚杯,站起来离开座位。
伯恩原本以为会从兰斯口里再次听到傲慢的是,却不想他只是静静地做出相反的回答。
伯恩摸不清这个人的心思。
你还能活着,应该感谢的是另外一个人。兰斯的眼神又笼罩上之前伯恩见过的那种感情流露的色彩。
伯恩讨厌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对兰斯越发感到不快。他对这些做着杀人**生意,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可谓痛恨。
公爵阁下说出这么仁慈'的话,只怕会让人发笑。
你可以走了。兰斯对伯恩的冒犯一点都不介意,一天之后会有人接你。还有,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受任何伤。他突然冰冷地睨视着伯恩,命令。
伯恩深深地蹙眉,半响突然问:你是要用的我血救人吗?
兰斯只是静静地斜瞥他一眼。
伯恩从兰斯的神情得到答案,顿时觉得难以置信。顿了一下,他嘲笑着开腔:统治着全球最大黑市的黑色公爵,居然也会做出救人这种事。公爵阁下应该根本不会相信有地狱这种事才对。
伯恩在嘲笑像兰斯这种犯罪无数的人是不会有人性的。
不,我相信地狱是有的。不料兰斯平静地说,不过是在活人的世界,而不是在死后的世界。我们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伯恩顿时无言以对,对兰斯忽然有了改观。这位公爵果然不同凡响。
兰斯转身离开。
你、伯恩突然出声喊,兰斯态度的奇妙变化让他窦疑到连敬语都忘记用,我可以知道你想救的是什么人吗?
正直泛滥的心肠,果然容不得任何亵渎。兰斯回头,眼神幽深。
我的妻子。他说。
伯恩呆呆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