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随从眼见着发了疯的张元宝生了无边的力气,只道这是个疯子,忙劝秋娘和姚氏先入护国寺,秋娘前脚刚踏入护国寺,一回头看,便见一辆马车飞驰而过,直奔那些随从而去,竟无丝毫停下的迹象。
秋娘吃了一惊,待要开口惊呼时,那些手脚快的随从早就放开张元宝闪到一旁,而手脚不便利的张元宝,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似乎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张元宝却被高高撞起,落地,再了无声息……
眨眼之间,一条命没了。待那马车停下,驾车的青衣书童一看在众目睽睽下撞死了人,也慌了,对着马车说了几句话,马车上方才下来个贵气逼人的公子哥儿,也蹙着眉看了一会那个乞丐,反身又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秋娘虽是痛恨张元宝,他死不足惜,可眼睁睁看着他人将他撞死,那人却视人命如草芥,丝毫不放在心上,那却是另外一件事儿。
一时间,路人纷纷愤恨不平,可那公子哥儿的来历谁也不晓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唯独长安特意选来,跟在秋娘身边保护秋娘的随从吴石面露惊讶之色。待那马车远远跑去,姚氏和秋娘愤愤不平时,劝着二人低声些,又低声对秋娘道:方才那贵公子哥儿,瞧着像是太子……
秋娘吃了一惊,想着方才那人的模样,同长安口中描述的那个腹有才华却不拘泥小节,偶尔吊儿郎当的那个太子确然有些不同。身为一国太子,却视百姓的生命为儿戏,秋娘对这个太子的印象再次往下掉了一掉。
再想到那本册子上所记载的,“人称范子正为人中君子,再世柳下惠。齐太子齐岳即位为新帝后,每月赠一绝色美人与范氏子正,子正皆纳为妾……。”当时秋娘什么都没记得,可这句话却是牢牢记在心头。敢情范长安上一辈子也是个呆愣木瓜,没什么色心,倒是这个齐岳,存了心要带坏一个纯洁的青年。
秋娘这般一想,越是咬牙切齿。
眼睁睁看着死了个人,秋娘和姚氏都觉得触了霉头,返身上了马车又回了府里。谁知刚回没多久,官府便来人,请了吴石去了一趟衙门。吴石回来禀报,说是太子撞了人,不是跑了,而是让随从去了官府报了案,官府的人哪里敢得罪太子呀,又听太子随从道,太子的马车当日受了惊不受控制,官府只道那个乞丐张元宝本身也是劣迹斑斑,害了不少女子的性命,官府原就想要惩治他,太子无心之失,却是为民除害了,如此种种,这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秋娘这才对太子的印象好了些:总算没有逃逸,而是去自首了。虽预料到最后他不会有事,可至少态度是端正的。
秋娘又问吴石张元宝的尸身如何处理,吴石报说,若是无人认领,大体都是要送到乱葬岗,那处野狗出没,只怕是会尸骨无存。
这真是应验了当日张元宝胡乱许下的那个誓言“断子绝孙,死后尸骨无存”,让人徒生了因果轮回的感叹。
秋娘当夜便将这事告知了长安,长安听完安静了许久,方才恍然拍了下脑袋道:“太子只怕有麻烦……。”
秋娘或许对官府的条例不清,可是长安却是清楚的很,大齐例律,若是故意纵马伤人致死者斩,无意纵马伤人者也当杖三百、流三千里,当今圣上一直注重律令,总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挂在嘴边,这会太子在大街上捅了篓子,那些想要拉太子下马的臣子还不得趁势参他一本?
长安一想起这个行事不羁,小事不挂心头的太子,头便有些痛——私下相处时,他是这副模样也就罢了,偏生在众人面前他也不收敛,该如何还如何,遇上这样的主子,怎一个“愁”字了得。
长安这般想着,见秋娘难得对朝中的事儿也起了兴趣,便细细与他说道:“如今的太子齐岳虽是太子,可是皇上对他的行事作风有诸多不满,若不是皇上念着故去的皇后,朝中老臣以我爹为首,又力保太子,只怕皇上老早便要废了太子了。二皇子齐峰在人前却是人品端正,又是皇上如今的宠妃淑妃所出,淑妃的爹便是左相……。”
“所以,左相一党都是力挺二皇子齐峰为太子?”秋娘若有所悟道。
长安拿手指一点秋娘的额头,笑道:“我家娘子真是冰雪聪明!”
“我原本就不笨,笨的是你范呆子!”秋娘咧嘴笑道,低下头却想到了旁的事情。
长安自从将那书拆成了几部分发散到京城各地后,却是又过滤了些同范府及朝廷重大机密相关的事儿,不过是瞄了两眼,其他全数烧掉了。秋娘连想再誊写一遍藏私的机会都没有,可是,里头某些事件却是记得的——譬如这个太子齐岳,在她的印象里,大齐确然是废过太子的,具体时间她不记得,可是在那本烧掉的册子里,却提及太子齐岳的太子之路极为坎坷,三起三落,最终一次却是被皇帝直接派到了边疆战事前线,险些死在战场上。
尤其是一废太子时,谁同太子沾边谁就倒霉。
事事皆可变,倘若这一世太子最终还是倒下来了,倒是齐峰上了台面,这事……
秋娘正琢磨那呆书生所记载的不知道靠谱不靠谱,长安见她发了呆,嘟着嘴将她的脸端了过来,蹙着眉头装委屈道:“杜秋娘,你是不是又在想些有的没的?咱们多少日没好好交公粮了,你就不心疼心疼小长安么?”
秋娘看他嘟着嘴的可爱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双手五指摊开抱着他的脸颊摇道:“我哪里想有的没的……我就是想起来,太子后来好像……。”
“都让你别总想着完全没影子的事儿了。”长安索性鼓了嘴,将鼓囊的脸颊递到秋娘跟前道:“来,亲亲么……。”
秋娘讶然失笑,想着确然应了长安,往后再不想着自个儿知道未来,便处处担忧,索性抛开了心中所想,对着长安的脸吧唧便是一口,心中的事儿却是揭过去了。
进了腊月,天便一日比一日冷下来,京城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于秋娘而言,今年却比往年更是难挨,京城冷真正是干冷,骨子里沁出来,叫人难过的紧。好在丞相府里的炭火成色好,烧起来暖和的极快,还有淡淡的香味,只是秋娘实在不适应这寒冷,李氏几次见她时,都见她穿得跟个熊一般,索性免了她来请安,秋娘便越发兰了,每日里,倒是有大半都躲在屋里。
长安因着要参加三月的恩科会试,每日都要去国子监,《大齐史略》的编纂工作也进入了尾声,他便越发忙了。
这一日长安回到屋里来,却是看秋娘又躲在屋内犯懒,在床上窝成了一个团,他好容易才将裹成团的秋娘扒拉出来,搂着她直笑道:“咱们养在建州的猪都没你能睡,吃饱了,还懂哼唧哼唧两声,你倒好,成日就知道睡……。”
“冷么!”秋娘挂着长安的脖子道:“我就觉得冷,一冷就觉得困,动都不想动……。”
“这哪成呀。”长安嘟着嘴,低声抱怨道:“你白日不想动也就算了,晚上也犯懒。我都多久没吃上一顿好的了……。”
“我就不想动么!”秋娘索性耍赖,抱着长安又昏昏欲睡。
长安眼看着她又要躲进被子里,一把便揪住她道:“别睡了,难得我有空,今儿带你去处好地方。”
秋娘原是不去的,谁知道长年又磨了她了许久,她方才不甘愿地起了床。
马车一路行驶出了京城,秋娘撂了车帘子才发现京城竟是下了雪,一路银装素裹,看着倒是赏心悦目。到了目的地,秋娘方才眼前一亮:京城外竟有这么神奇的一处地方,先不说这一望无际的红梅红火,不染丝毫冰雪,便是这处房子的外观也有其特别之处。
“这里的温泉最是出名,旁人若是想进来还要费一番功夫。正好我同这庄子的主人熟识,他邀请了我几回,我只当是借花献佛了。”
他说着便将秋娘往里带,长安显然是老早同人打好了招呼,庄子的人竟是随他们走动,连主人也没出现。
秋娘这才发现,这庄子里又分了许多的小房间,每个房间上头写着不同的功效,长安解释道奥,不同的温泉池子里头加了不同的药材,对人体的功效也是不同的。
秋娘只听到一个池子“助孕”时眼睛一亮,拉着长安便要往里走,长安宠溺却无奈地笑笑,带着秋娘又却了最大的一个房子里,秋娘抬头一看,这屋子名字可真——一江春水?看着不大正派呀……
待伺奉的丫鬟将必要的东西送上离开了,剩下秋娘和长安二人时,长安一把楼住秋娘,贼兮兮地笑道:“好秋娘,咱们泡温泉吧?”
秋娘啐了他一口,扭了头道:“我要去那个助孕的池子!”
“这个也是……。”长安宠溺地摸了摸秋娘的脑袋,却是自动自觉伺候起秋娘更衣来,二人脱了衣服,方才如水,那股温暖包围着秋娘,秋娘总算活了过来。
“唔,好舒服……。”
秋娘低呼了一声,入了冬之后,她便觉得四肢冰凉,每天夜里长安都是她的火炉,这会她总算可以抛开人肉火炉,这温泉池子又大,她便是放开手脚游水都够了。
哪里知道她方才“哦咦”了一声,身后的人已是慢慢地贴上来,秋娘一回头,长安抿着唇笑了笑,“娘子,我替你按摩……。”他说着,手便按在秋娘的肩上,倒真是下了力道,细细地揉按起秋娘身上的穴位。
秋娘只觉得长安一双手在自个儿身上推、按、捏、揉了一番之后,自个儿通身同舒畅了,趴在池子边上,迷迷糊糊说道:“你何时学会了这个。”
“我看你四肢冰凉,特意抽了空同林大夫学的,”长安一遍哼哧哼哧用着力,一边笑笑地解释道。
成亲一年多,秋娘为了成亲,在床笫之事上委实太过紧张,长安特意去问了林源修,林源修只道她气血不畅,特意教了长安这套活血的按摩法子,长安几番要给秋娘按摩,可都找不着合适的时候,今日总算是用上了。
可是,在按的过程中,长安的手法却渐渐地走了形,从推变成了轻抚,待秋娘发现时,一回头,便见自家相公两眼晶亮地,似是能掐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