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被李继迁攻占后,吐蕃六谷部都首领潘罗支甚为惶恐,他是实际统治凉州的吐蕃人。李继迁逐渐强大,得到平夏之地,威胁到吐蕃的利益。现在,又攻占了凉州,吐蕃和党项的矛盾越来越大。
镇戎军知军李继和向朝廷上表,言潘罗支愿和宋军戮力讨伐李继迁,请朝廷授予刺史之知,封潘罗支六谷王兼招讨使,给予俸禄和辎重。
宋真宗问群臣:“众爱卿以为如何?”
右相吕端出班奏道:“潘罗支现以为酋帅,授刺史太轻。未领节制,加王爵非顺。”
新任宰相李沆奏道:“陛下,招讨使之职不可授予外夷之人,恐手握兵权,以为后患。”
于是议定,授潘罗支盐州防御使兼灵州西面都巡检使,授六谷部左厢副使折逋游龙钵宥州刺史,授六谷部其他首领褚下箕等三人为怀化将军。
潘罗支派遣蕃官吴福圣腊进京谢恩。吴福圣腊跪在丹墀下,欢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吾主都首领感谢陛下的宏恩和信任。”
宋真宗微笑着,“大宋和吐蕃乃是一家,都是华夏子孙。为国守土,授予官职,乃是典章之例。”
吴福圣腊又禀道:“党项李继迁数为朝廷大患,建都灵州,近又攻占凉州城,兵临吐蕃。吾主都首领已集骑兵六万,希望会合王师收复灵州。”
“好,都首领潘罗支一心为国。”宋真宗十分高兴,忘了节度使不可授予外夷的廷议,开启金口:“朕授予潘罗支为朔方节度使、灵州西面都巡检使,并赐以铠甲器币。授吴福圣腊为安远将军,次首领兀佐等七人为怀化将军。”
众臣一听,坏了,皇上将节度使之职轻易就授予潘罗支了。可皇上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不好反悔。
对于是否出兵与吐蕃合击李继迁,大臣们认为路途遥远,出兵和运送粮草艰难,不可预约出兵日期。
宋真宗一心想消除李继迁之患,对群臣道:“李继迁常在地斤三山之东,每来寇边,及官军出,则已遁去。使六谷部族近塞捍御,与官军合势,亦国家之利。”
群臣听皇帝这么说,齐声赞道:“陛下圣明。”
于是,宋真宗降诏同意出兵。
李继迁得到汴京探子的密报,吐蕃使团已启程返回。于是命弟弟李继瑗劫杀吐蕃使团。李继瑗率夏兵埋伏在吐蕃使团的必经之路,将一行人劫杀。吴福圣腊拼死突围,逃回吐蕃之地。李继迁不仅得到了宋朝赏赐给潘罗支的金银财宝,还得到了宋朝授予潘罗支的牌印官告。
张浦看完牌印和官告,对李继迁道:“这是宋朝授予官员的大印和通告。宋朝授予潘罗支朔方节度使之职。”
“什么?宋朝授予潘罗支朔方节度使!”李继迁十分生气,怒瞪圆眼,“辽国已授予德明为朔方节度使,灵州已在我手中,他大宋皇上怎么能拿我李家的地盘送礼。”
张浦道:“西平王息怒,辽国曾授予大王西平王之职,不也是拿宋朝之地送礼吗。此乃合纵连衡之变策。战国时期,弱国联合进攻强国,称为合纵。反之,弱国跟随强国进攻其他弱国,称为连衡。战国后期,秦国强大,欲灭诸侯国,统一中国,而各诸侯国不甘被灭亡。苏秦游说齐、楚、燕、赵、韩、魏,献合纵攻秦之策。后来,张仪任秦相,使连衡之策,游说各国服从秦国,瓦解合纵,为后来秦统一中国奠定了基础。”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继迁点点头,“请问军师,为今我们作何打算?”
张浦道:“大宋只不过是送给潘罗支一个空头衔而已,更不可能远离千里出兵帮助他。我们不要与吐蕃为敌,只要潘罗支不主动进攻我们,我们就不要主动进攻他。这样,就能保持南界的安稳。”
“军师,我想这样。”李继迁看看张浦,道:“吐蕃归服宋朝不能置之不理,以为我党项好欺负。我想出兵佯攻吐蕃,一是得让潘罗支知道我西夏的强大存在,以武力屈人,他才能老老实实。二是要看宋朝是否出兵帮助潘罗支,我们好以有利之策应对。”
张浦想了想道:“可行。”
李继迁遂命李继瑗回去调集大军。
宋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十一月,西夏大军陈兵吐蕃边界。
潘罗支看到密密麻麻的西夏大军,心中害怕,一面加强防守,一面密派使臣向宋朝求救。宋朝回复说,一定出兵合击李继迁。潘罗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宋朝的大军。无奈之下,只得派人来请降。
李继迁哈哈大笑,对吐蕃使者道:“好,本王接受都首领的请降。”
张浦没想到李继迁没和自己商量,竟然答应了。他等吐蕃使者离去,对李继迁说:“西平王,你过于急躁了,没等你我商量就答应了。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也。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效之以计,而索其情。’两军打仗是大事,关键在明察敌情。我军没有进攻吐蕃军,潘罗支就投降了,这里面肯定有诈。”
李继迁得意地道:“军师过滤了,我得到凉州之后,他已经势单力孤了,宋朝又不能派兵来援助,他力屈而降,何诈之有?”
张浦道:“可将计就计,趁潘罗支诡计还未实施,我军立即攻击,一战可将他擒获,其他蕃部自会降服。”
李继迁一向尊重张浦的建议,可这次却拒绝了。“请军师不要多疑,自古杀降不祥,如果擒杀潘罗支,其他蕃部就不敢来归降了。”
张浦再谏:“请西平王慎重考虑。”
李继迁道:“谢谢军师的提醒,让我考虑考虑。”
“报西平王,十万火急战报。”大帐外响起禀报声。
李继迁一愣,冲着帐门:“进来。”
信使进账跪倒:“禀西平王,河西蕃部拽浪、南山及叶市族罗埋率百余族帐,持官府大印投归宋朝。宋真宗皆授予本族指挥使。二族遂反,兵袭夏州,杀我族帐二百余。宋朝环庆官府上报二族功绩,宋真宗下诏厚赐褒奖。”
李继迁和张浦一惊。
李继迁对张浦道:“军情紧急,请军师回西平府,以免宋朝趁我军西征,出兵进犯。我留在此,当安抚潘罗支。”
张浦看看李继迁,提醒道:“请西平王记住在下的话,不可轻信潘罗支。”
“好。”李继迁笑道:“军师所嘱,在下记住了。军师快回吧。”
潘罗支得到西夏军师张浦回西平府的消息,心中大喜,“李继迁有勇无谋,不足为惧。”遂遣使见李继迁,献上降表。
李继迁大喜,进军到三十九井之地,等待潘罗支前来请降。
潘罗支秘密调集吐蕃诸部,联合者龙族,突然合击夏军。李继迁陶醉在胜利之中,猝不及防,被吐蕃大军击败。夏军死伤惨重,李继迁身中利箭,领着残兵败将向灵州奔逃。凉州复为吐蕃所据。
号角呜咽,火光闪闪。巫师蹦跳,舞臂踱脚,嘴里哼哼呀呀地叨念着,以求佛驱鬼,躲避灾难。
李继迁躺在床榻上,张浦和野利仁荣等人围着他。
李继迁艰难地伸出粗糙的大手握住张浦的手,悔恨地道:“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该拒绝军师的正确之言,至有今日之败,后悔莫及。”
张浦安慰道:“西平王不要自怨自艾,安心养伤。”
野利仁荣道:“大首领,安心养伤吧,你会康复的。”
李继迁看看众人,又对张浦道:“军师,你是一位汉人,却和我一起起兵,出谋划策,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情同兄弟。我把德明交给你了,他从小在军中长大,吃尽了苦头。他还年轻,让他统领灵夏,实在困难。请你和其他人尽力辅佐他,虽然不能与宋、辽抗衡,如能维持旧土,光宗耀祖,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李德明站在床榻前,悲伤地道:“父王不要说了,你能康复的。”
李继迁的目光转向李德明,痛心地道:“父王征战沙场二十多年,受伤无数,都死里逃生。这次要不行了,长生天不会再眷顾我了。你要记住父王的话,我死之后,你要归附宋朝。你上表一次,如果朝廷不许,你就再上,上了一百表,如果朝廷都不许,你也不要停,继续上表。”
李德明跪倒,哭着道:“父王不要说不吉祥的话,你会康复的,会康复的。”
“德明,你不要哭,记住父王的话,父王九泉之下就瞑目了。”李继迁的大手摸了摸李德明的脸颊,艰难地转向张浦,颤抖地拉住他的手。“军师,你曾答应我,回西平府给我唱《凉州词》,我想听。”
“好,我给西平王唱。”张浦眼含泪水,轻轻地吟唱起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低沉苍凉的歌声,伴随着号角的悲咽,回荡在四方。李继迁的大手慢慢地松开,垂落下去。那双明亮的圆眼还瞪着,不屈地望着长生天。
宋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一月二日,李继迁卒,年四十二。